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终究还是缓缓退去。
当李源从无知无觉中缓缓苏醒，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烈的痛苦，好似有无数柄利剑划过，将他千刀万剐，连四肢百骸仿佛都是一寸寸拼接起来的，那种无时不刻的疼痛，哪怕是仙神也难以忍受。
眼前有些模糊，却是仙躯经脉破碎，连仙气都无法调动。
往日那犀利的金睛神通根本运用不起来，此刻李源双眼黯淡灰暗，如同失明之人般浑浊。
他气若游丝，努力地睁了睁眼皮，模糊而有些颠簸的视线终于逐渐清晰了不少。
“终于醒了......”
有人将浑身破碎的李源背在身上，或许是因为此刻李源脆弱到连罡风都难以承受，竟然没有飞行，而是在大地上行走着，借助大地精气的滋养，一直吊着李源最后一口气。
感受着李源从生死之间争渡回来，天妖纵使遍体鳞伤，也是松了口气。
它闯入那道剑光之中寻找李源，本就重伤的身躯被剑气误伤，几欲濒死。
原本天妖什么也没有找到，或许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但就在它悲痛无比，不禁期盼着奇迹的时候，李源的身躯竟然又从虚无中重现，被一滴黑色血液的能量包裹着，从一滴血、一根发丝缓缓恢复了过来，虽然碎裂如同瓷器，但只要还有形体，总归比沦为‘空无’好拯救。
找到李源之后，天妖硬扛着剑光的余波将他带了出来，也是坚挺着一口气，在兵部之主的追杀中辗转逃亡大半个人间，用尽一切手段，这才趁机摆脱了对方。
这一路上，拼命逃亡之间，李源的状态愈发垂危，身躯逐渐冰冷，陷入昏迷生死不知，好似那风中的残烛，一吹就熄。
天妖的情况也很差，满身都是伤痕，本源干涸，鲜血都快流尽，但为了救回自己的兄弟，疯狂压榨自己体内的生机与潜力，这口气愣是挺到了李源苏醒。
甩掉兵部之主后，它不敢再狂飞，甚至不敢拿灵药给李源治疗，生怕一丝多余的罡风、一丝纯正的灵气，都会把李源老弟给活活撕开，只好落地步行，借助较为温和的大地精气，一丝丝、一缕缕地滋养李源破碎的身躯。
“老哥......”
李源趴在天妖的背上，看着重伤的老哥赤脚走在地上，只为多吸收一丝大地精气，用来滋养他快要完全破裂的身躯，心中的感动难以言述。
天妖硬挺到了现在，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明明连自己体内都脆弱到承受不起任何能量冲击，还是为李源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大地精气，甚至以自身为炉，将大地精气中的杂质过滤一遍，唯恐伤了李源。
“你我...也算是做了一回落难兄弟啊......”
天妖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声音极其沙哑。
李源虚弱无比地趴在天妖背上，除了出点声音，连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闻言稍微扯动嘴角笑了一声，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引动了伤势，浑身崩裂溢出大量血液，染红了天妖的后背。
天妖脚步越来越沉重，嘴里也喘着粗气，双眼赤红：“莫动，你禁不起任何动作的......莫急，莫急......再走几步，就出了这片林子了......”
“只要到有人迹的地方，只要遇到安月的人......”
天妖静静地说着，不断重复，好像在与李源说话，又好像在不停地督促着自己。
李源任由天妖背着自己，望着它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模样，虽然无法动作，奄奄一息，眼角却忍不住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纵观上古至今，堂堂凶名赫赫的天妖，一生璀璨逍遥，何曾流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哪怕是被封印在北海之下数百万年，也是状态饱满，未曾遭受重伤。
而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得了仙神之躯，一路走来，也未曾如此狼狈无力过。
还好，付出这一切的代价是值得的，只要杀了诡物，杀了那鬼东西......
对了......诡物真的死了吗？
李源回忆起自己斩出那一剑后，便直接失去了所有知觉，不知诡物具体情况，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他咽下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只觉体内五脏六腑都在剧痛，明明是仙神之躯，但却比重伤的凡人还要脆弱许多。
“天...天妖老哥......诡物......死了没有......”
李源每说出一个字，都会引得浑身裂口溢出血液，眉心、脸上的裂痕更加明显，但他必须要问，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还好，天妖的回复令他心安了不少。
“放...心，那玩意儿死干净了......”
天妖背着李源，跌跌撞撞地在这片林子里前行，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怪自己落地不当，进了片少有人迹的树林，否则早些找到安月的人，李源老弟也能早点被救......
“正太彪它......”李源放心不下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纵使身魂濒死，只要一念尚存，便忍不住担心。
天妖咽了几口唾沫，嗓子眼发干的不适感觉令它这位绝世大妖很是陌生。
“我们打斗时，它用人皇战旗破开虚空封锁跑了......应该带着那破破烂烂的人皇战旗回安山帮忙去了......”
“你的伤势太重，莫要操心这些了，相信王烁那小子，相信彪，他们不会让家里...出事的......”
天妖越说声音越是微小，步伐有些踉跄，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自从李源苏醒之后，天妖心中强忍着的那抹忐忑与悲痛不免松懈了几分，这一口气松下来，顿时觉得脚下一软，浑身无力，竟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滚落在山林之内，鲜血沾染了大片草叶，模样十分凄惨。
剧痛猛地传来，像是无数柄刀刃加身，李源痛的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泥土沾了一身，突如其来的碰撞直接将他浑身裂口都撕碎，血肉翻飞出来，却没有多少血液再能流出。
他奄奄一息，本源的干涸、仙血的大量流失导致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不知天妖老哥情况如何，李源心急如焚，忍着撕裂般的痛苦，艰难地抬头扫视而去，却发现天妖已经半躺在染血的草叶之间，疲倦到了极限，沉沉睡去......
丝丝缕缕的空气沿着李源的口鼻进出，他半边身子滚在泥里，望着浓密的树叶之上那明媚的阳光，逐渐露出了一抹苦笑，在极度的疲弱无力之中，眼眸也渐渐地合上。
两位可纵横三界的半步道尊，在外面都是千万人膜拜崇敬、鼎鼎有名的存在，就这么狼狈地躺在山林泥土间，竟然无比安详地沉睡了过去。
‘活着，真好......’
李源沐浴着洒落山林内的点点阳光，好似躺在天地自然的怀抱之中，确认解决了诡物这个心头大患，也是难得的松了口气，感受着自身的脆弱状态，有些破罐子破摔，短暂地生出了几分恣意的逍遥心态。
大世大势，生生死死，打来斗去......三界也好，众生也罢...睡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