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似是鼠疫这个小蝴蝶的“杰作”，可实际上也只是太阳进入小冰河期的又一次天灾人祸而已。
古代生产力极低，尽管人均耕地面积很大，可抗风险能力几乎没有，这也是封建奴隶制时期的王侯们在农具改良之后才退出历史舞台的原因。
一旦遇到灾年便可能是一整年颗粒无收，只能节衣缩食。
太阳进入小冰河时期，很容易就会出现“连年灾荒”。
看着只是四个字，实际上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的就是瘟疫、饥荒、死亡和战争。
太阳不够暖，所以粮食减产，饿殍遍地。
太阳不够暖，所以瘟疫横行，无法扑灭。
粮食不够吃，所以底层人才有可能拿起屠刀，掀翻那些趴在他们身上的吸血虫。
看着亲人朋友、邻居街坊因为瘟疫而无比痛苦地死在自己面前，他们才会浮现出内心深处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撕碎一切阻止他们求生的人。
所以，瘟疫、饥荒、死亡、战争，它们只是借用各种“蝴蝶”的翅膀登台亮相而已。
就算没有这些蝴蝶，它们同样也不会缺席，只会是换一个登场方式而已。
因为究其根源，还是太阳的不作为导致的。
太阳不热，那些阴暗处便会滋生痛苦，痛苦达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人开始反抗。
这是生命对于光明的渴望。
对于人来说，社会意义上的光明就是公平和正义。
太阳与鹏鸟不会懂得朝菌的生命有多脆弱、多短暂，更不会知道那些伏在路边供人践踏的微草有多么渴望光明。
不，其实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在意。
他们觉得就算自己肆意妄为，微草也不敢抬头寻找光明。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每次度过太阳的一个小冰河时期，都像是换了一个太阳，换了一个天。
地上的微草每一次都期待着新的天空能够充满光明，但太阳的活跃周期并不会以任何事物的意志为转移。
这种周期性的演变，实在是让陈曦看腻了、看厌了。
就像是第一个发现了对应原理的物理学家一样。
原本在原子范围内的微观现象与经典物理的宏观范围内现象各自遵循其原本适用范围内的物理规则。
但当微观范围内的物理规则延伸到宏观层面时，则其大尺度宏观系统的量子物理行为近似于经典行为。
当发现这个现象之后，对于无趣宏观历史轮回的厌烦也催生出了陈曦对于普通人的轻视。
相较无趣的历史轮回而言，她确实更喜欢每一个生命虽短暂却又充满可能性的个体。
但这个更喜欢也是相较更讨厌而言的喜欢，并非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甚至对她来说，人类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都算不上值得她关注的事。
她更想要观察与她对等的超凡境事物，只有这种前途难测的事物才更能激发她的兴趣与热忱。
因为人类空有可能性却没有力量，所以就算拥有无尽的选择权，他们的未来也是处于一眼就能看完的范畴。
一个乞丐最高也就只能当上皇帝，一个美术生最扯也就可以搅翻整个世界。
但他们要是拥有仙人或者圣人的伟力呢？会不会想到召唤一颗陨石轰击敌军？
陈曦想看到的是超凡境的选择，因为超凡境的可能性要无数倍超出普通人。
这就是她跟王遥最大的区别。
王遥重视的是每个人行动背后的想法，以及产生这些想法并付诸实践的原因、动机。
他认为智慧生命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他们认识事物、理解事物、分析事物、得出结论、获得行动动力、付诸行动的这一系列过程。
因为普通人无法像圣人一样事事最优，但他们却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或迷茫、或鲁莽、或勇敢、或机智地不断向前。
除了生命本身作为无尽可能性、求生欲望、无尽希望的根本动力，还有就是他们自己的智慧与外界事物碰撞之后得到的精神动力了。
但是陈曦不在乎这些所谓的本质，她更在意表象展现出的内容。
所以她不会像王遥一样，看到隐藏在历史循环背后的那些细微差异。
在王遥眼中，历史上的高位者都是会学习的，他们并非总是犯完全相同的错误。
只是他们的能力不足，导致他们无法抓住事物的本质，所以才会在一败涂地时如此相像。
陈曦不在意宏观上历史中蕴含的细微差异，也不在乎微观中个人的心理变化，她只在意对方的表现是否符合她的“要求”。
至于她的要求，其实就是满足她对于无尽可能性的追求。
像姒忠这种像疯子一样的堕落宗师，姬一人这种假心境仙人，王遥这种用散漫、无底线掩盖自身极度理智特性的先天圣人，都是她喜欢接触的对象。
用世俗的眼光很难判断陈曦的立场，但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她喜欢极端，越极端、越特殊、越是独一无二的事物，越是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两天她追逐的那些异界超凡境事物便是这种极端的、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在之前便已经叙述过了，就算王遥不要求她去寻找那些超凡境事物，她也还是会去寻找那些东西。
因为这就是她的第一追求。
就像王遥的第一追求是【生】，却展现出了对人类的热爱一样。
陈曦的第一追求是【特例】。
展现出的便是对王遥这个先天圣人中的特殊存在，以及对异界超凡事物这种独一无二特例的殷切追求。
所以她对彻底消灭逍遥城所有人类这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重要的大事并没有十分在意。
她反而是更在意消灭逍遥城人类之后，王遥的情绪会不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从而长期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
圣人就是这么无情，凡人无法理解的无情。
或许在凡人看来，把他们当做牲畜、奴隶来奴役、使唤的吸血鬼们，也要比这些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圣人更加和蔼可亲。
他们无法理解先天圣人对于“人类生命”的漠视，就像他们也不能理解一只饿极了的狗在门外叫些什么，只会觉得它吵闹。
狗会表达自己对食物和水的需求，这是通常状态下不接受人类驯养的交流能力极限。
对圣人来说，绝大多数凡人又何尝不是听不懂人话的“异类”呢？
就像王遥一直说的那样，生命并不尊贵，尊贵的是交流能力和交流意愿。
其他的圣人们不会像王遥这种先天圣人一样，只通过这一点来判断一个生命的价值。
因为他们也曾是凡人，他们也是自凡人中走出来的圣人，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认可王遥这个观点。
他们对这句话是否客观正确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不能真的这么说。
一旦他们公开否认了人类生命的尊贵本质，那就会让没有思考能力的凡人彻底走上岔路。
像这种观点，最少也要在社会平均心境达到第三境之后才能提出，否则就是在给凡人徒增烦恼。
对于他们这些人类圣人来说，对于人类社会以及其他众生的培养是不能走错路的，因为他们需要跟同类们维持交流。
他们无法像王遥他们这些先天圣人一样无视孤独，也无法像王遥他们一样从死寂中寻找乐趣。
这是他们作为人类诞生而受到的好处，自然也需要在成道之后作为一个【人类】来偿还。
他们从小就享有家庭的温暖，能看到来往的街坊，能听到大人们的交谈，能感受到春夏秋冬、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智愚忠孝......
他们最冰冷的底色也不过是人情之冷、社会之寒，终究是有抽象概念或者具象物质的存在。
这些在他们成道之后，也都会成为他们宝贵的回忆。
因为所有圣人都曾触碰过无色界。
无知无觉、无色无物，当能够认识到“思想的存在”、“自我的存在”这个事实本身都成为了奢侈品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在人间过得有多么幸福。
痛苦并非永恒，但真正的永恒比最深切的痛苦还要更令人感到恐惧。
但只要舍弃【人】的身份的话......
可是没有哪个圣人成道就是为了拥抱永恒，永远成为大道乃至【虚】的一部分。
就算是主动化道的古希腊哲学之祖泰勒斯，他化道的目的也并非追求永恒，而是寻求真理、探寻根源。
所以，这种否定人尊贵本质的话，只有王遥这个先天圣人可以说，人类出身的圣人都知道作为【人】是有多幸福、多宝贵的经历。
虽然他们也都受限于他们这一生的经历、记忆，不断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努力、为人类文明的未来找寻出路，但他们不后悔。
作为一个人而生，便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与幸福。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不愿放弃自己作为人类一员的身份。
这不是抬高人类的身价，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人类确实愚蠢，但相比于其他众生而言，已经算是最容易教化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