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府案牍库,从年初核算收尾之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一次,值守人员草草巡视一眼,喊了一嗓子小心火烛之后便躲到房间中避一避残存的春寒。
没有哪个贼人会来益州府衙作妖,就算来了,也不会跑到鸟不拉屎的案牍库来,这里没什么秘辛,也没什么案子可查。
换上了黑袍的赵玉书站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头皮有些发麻。
前世影视剧里,主角拿着火折子,随便翻找两下,自己想要的资料就会被神秘的大手直接推送到主角手上或者脚边。
而现在呢,整个剑南道不知道几百年的资料堆在一起,一眼望不到边,那无形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堪比内景大佬笑眯眯的看着你,然后摘下了杰哥的眼镜。
“此非人力所能及也!”
赵玉书一声哀嚎,扭头就走。
笑话,这地方别说偷偷摸摸进来,就算让自己大摇大摆的在这里蹲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放弃?自然不可能放弃。
于是一个值夜的书吏突然被从暖和的被窝里提溜出来,然后一把剑直接架在脖子上,害的他瞬间清醒的同时,明天又得洗裤子了。
前提是他能活到明天。
书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直接闯进益州府威胁一名朝廷命官,呃,朝廷书吏,这南边一条街之外可就是蜀王府!
然后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被用剑指着的价值,脑袋中快速闪过了前辈们经常说的案牍库那扯淡的秘辛,难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宫廷斗争!?
“我给你三息时间,你冷静下来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直接弄死你换个人,明白?”
看着抖如筛糠的书吏,以及对方下身那难闻的味道,赵玉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明,明白,您尽管问。”
“你对案牍库熟悉吗?”
“呃,小人,只,只是个书吏,只知道个大概。”
“那你没用了。”
“熟悉!非常熟悉!比我家都熟悉!”
“蜀王府、察院、文昌宫、茶局、右卫,最近三十年所有的人事变动记录,我今晚就要,四更天前拿不到,你死。”
书吏的鼻涕眼泪顿时下来了:“大侠!您这是要了小的命啊!且不说蜀王府的大部分卷宗根本不会放咱们案牍库,就算有的那部分,小的擅自拿了,就是杀头的罪啊!”
“你也可以现在死。”
“我马上去找!”
赵玉书不傻,如果直接让书吏去找茶局的卷宗,最迟明天对方就会产生警觉,所以他把最机密的蜀王府排在第一个,然后附带了几个比较重要的部门。
或许这事很快就会闹大,但现在益州鱼龙混杂,闹得再大,几个势力必然会互相怀疑,想猜到白公子身上很是有些难度。
赵玉书坐在一张桌子前,看着书吏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的东找西找,一卷又一卷卷宗摆在了他的身前。
不得不感慨随着大唐统治力的崩溃,连案牍库这么重要的地方的守卫也松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一晚上都快过去了,竟然除了更夫,巡逻的卫兵再也没出现过。
书吏每拿来一卷,赵玉书便翻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大部分他只是装装样子,涉及到高层的才会多看两眼。
眼瞅着快三更天,赵玉书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快速记下来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这份茶局的人事记录扔在了一旁,任由书吏继续疯狂的搬运卷宗。
“大侠,只有这些了。”
书吏抱过来最后几卷文件,抹了抹额头的汗,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四更天到了,他要等着迎接自己的命运了。
如果眼前的黑衣人不讲武德一剑抹了自己,那就万事皆休,可万一对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扭头就走,自己怎么应对明天就会到来的死罪?
“就这些?”
“真的只有这些。”
赵玉书点了点头:“衣服脱了。”
“啊?我,这,我那个,四十多了,又脏又丑,我····”
唰的一声,伴随着长剑的寒光,书吏的外袍立即扔了过来。
“行了,剩下的留着吧。”
赵玉书嫌弃的看着正在解中衣带子的书吏,翻找了一圈,拿了几卷蜀王府的卷宗,又拿出两卷右卫的卷宗一起扔进书吏的外袍,简单包了个包裹,扭头翻出了案牍库。
书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浑身汗如雨下,自己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还没结束。
现在如果将卷宗归位,少了那么几卷,以现在益州府的效率,十年也未必有人能发现,但现在来不及了啊。
东方已经幽蓝,天亮后同僚就会来接班,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
书吏原地转了几圈,狠狠咬了咬牙。
朝廷一个月才给几个钱啊,值得自己拼命?
赵玉书站在益州府外墙上,看着远处案牍库突然升起的火光愣了一下。
“走水啦!走水啦!”
一个只穿着中衣的书吏大呼小叫,像极了刚发现火情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出来救火的好好员工。
不多时铜锣便敲得震天响,无数小吏和仆从拿着这种灭火工具蜂拥而至,可案牍库里都是易燃物,在刻意放火之下,岂是那么容易扑灭?
这老小子比自己想的还狠。
赵玉书手里灵力运转,将带出来的几卷掩人耳目的卷宗和书吏外袍一起化作飞灰。
自己最后一丝隐患也没有了,这个书吏会把事烂在肚子里直到入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刻意来查过什么,再精明的人也只会去想谁会为了什么来烧案牍库。
而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萧晴,大辽国前代皇帝的外甥女,当今辽皇的亲表姐,十七年前通过和亲政策嫁给当时王妃病故多年的蜀王为妃,是当今蜀王名义上的母亲。
十四年前,因为辽国的运作,加上其本身不凡的执政和经商能力,入主茶局,这个位置一坐便是近十年。
几年前,因为一系列政治博弈,她暂时退出了茶局,由新晋益州大族农家的掌舵人农守光接任,明面上,她现在应该在蜀王府养老。
然而她就在茶局,继续半明半暗的掌控着茶局的生意,也是辽国茶叶生意的唯一负责人。
农守光确实没有撒谎,只有一个人能做这个生意,只不过他说的是蜀王府,而没有直说是蜀王太妃。
辽国的接头人,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