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为爷爷情景再现一遍所谓路过借宿戏码这点,说窦逍「一语成谶」肯定是不恰当的。
这可不是啥好词儿。
可司恋着实是想不到用啥成语可以形容他那张开光的嘴了。
因为两人到了爷爷奶奶家竟惊诧发现,仅仅时隔两年,爷爷居然对窦逍这个小老乡背包客完全没印象了。
且不光是对他这张小白脸感到陌生,是当窦逍讲起之前借宿的情景时,老爷子仍是满脸困惑。
这让窦逍一度以为是他自己脑电波混乱,所有事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毕竟那段时间他人格分裂真的有些严重,经常能听见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突然开口说话。
就像《兄弟》里的李光头时不时来找《活着》的富贵儿唠嗑,真假难辨,特别扯。
如是,为强调自己这大白猿和司恋一家都分外有缘,窦逍并未向爷爷自曝自己两年前-是处心积虑才到此一游的,就非要给老爷子再演一遍-他究竟是有多巧、才敲响了司恋小时候曾生活过的、这大院子的大铁门的。
那真实发生过的事被重新演出来,台词就会显得很做作很搞笑。
全家人在旁看热闹都乐的不行,直说比现在春晚的小品还有趣。
犹如看了好几遍小品一般,爷爷似乎想起来一些,直说窦逍是胖了、换造型了,所以他才没认出来。
老爷子还双手作揖着比划,对窦逍连连抱歉:“我老头子记性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奥。”
窦逍忙鞠着背,反过来也向爷爷不停作揖,满口赔不是:“哪能啊、爷爷,怪我怪我,这两年一直在外头学习忙工作,来您这儿打个秋风就跑了,一直也没再来看您,您别觉着我不着调就行。”
爷爷拍了拍他的胳膊,直念叨说:“不能不能,好、好啊,来了就行、能来就行,以后就年年来,听没听见?”
“欸!好嘞!”
想来老人家都是希望儿孙们常回家看看的吧,爷爷见窦逍答应得痛快,竟还充满孩子气地拍起了巴掌。
司恋认真观察着爷爷的肢体语言,但见老爷子那双掌相对、手指没法完全抻平对齐的动作分明有些笨拙。
她忍不住怀疑,爷爷这种种不协调的行为举止、貌似都指向了一种老年病。
未及小丫头心生叹息,奶奶屋里屋外忙差不多了,就满口嫌弃地嚷着说爷爷怕是要老年痴呆了:
“这老家伙现在真是越来越傻了,老糊涂啦。
有天中午睡醒,突然就问我老疙瘩周末回不回来。
我说这还没过年呢、好几千里地来回瞎跑啥!
这傻老头儿就傻问:
说从城里头到咱堡子不才一百里地么?坐火车也就半小时,还说要骑三蹦子去车站接去。
我一捋才明白,敢情这老头子一觉醒来,是以为老疙瘩还上大学呐~!
我就说他,说你睡懵了吧?孩子都跑燕城上班快三年啦!你这也就是没睡多大一会儿,要是睡到天黑才醒,不得把咱老疙瘩整回幼儿园去啊?!”
“呵哈哈~”
众人哈哈一乐,纷纷说些——
‘咱爸身体好,都这岁数了,偶尔犯糊涂正常’之类的话。
大伯玩笑着附和:“可不么,别说咱爸都九十了偶尔犯个糊涂,我七十来岁人都总忘事儿呐!”
大伯母是大伯从插队的生产队带回来的,本也是个苦命人,但受教育程度较低,从来说话都没个把门儿的。
听闻此,她作为铁路职工的老伴儿,就说大伯脑子退化这么早,是年轻时当司炉呛的——
“那时候开蒸汽儿,你们这帮火车司机成天往里添煤,不光乌烟瘴气,还得一路闻着煤烟味儿,那叫啥氧化碳是不是?哪个都中毒不轻,不光熏得大脑缺氧,就说你们机务段退下来的,有多少得肺癌死的吧!”
“欸大嫂,大过年的什么癌啊死的,快别瞎说了……来,小窦,快尝尝你奶自己晾的柿饼子……”
随着能干的二伯母组织张罗放桌子开饭,关于爷爷老糊涂的话题则暂告一段落。
司恋心想,不行,她回头得跟四哥说一声,带爷爷去检查一下。
即便是这自然规律不可逆,也希望能被放慢一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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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有饭馆儿那种大圆桌,逢年过节聚餐吃饭向来都是分成男的、女的、小孩儿各三桌。
司恋虽说参加工作好几年了,可也一直是坐小孩儿那桌。
之前她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因为她哥司贯行也没结婚,也一直跟她一起坐小孩儿桌。
直到今儿窦逍来了,她才发现大堂哥的儿子,也就是她那上高中的大侄子都上男的桌了,正坐在窦逍身边跟他小姑父聊得热火朝天。
她个大人,竟还盘腿儿坐在炕上。
加之今天司贯行一家三口都不在,去外公那边了。
司恋一个不服气,就端着饭碗挪蹭到炕沿蹦到地上,几步挤进窦逍和大侄子之间,倔倔问:“聊什么呐?带我一个!正好我借此机会宣布一下,都听好啦,从今天起我要上桌吃饭!”
大哥随手一指桌上的大鱼大肉哈哈乐:“这桌都是下酒菜,你爱吃的都在小孩儿那桌,瞅瞅这大肘子,这大油,都不适合你~!哈哈!”
司恋将自己的碗墩在桌上,星眸一瞪:“怎么不适合?我现在吃儿童餐都吃不饱好么,我今儿不光要上桌吃菜,还要上桌吃饱!给我倒上,我也要喝!”
“诶呀嗬,看来咱家老疙瘩酒量可以地啊~!”二堂哥知会自己儿子:“快去帮你小姑搬把椅子来~”
女人桌那头,二伯母兀自掫了一盅白的,笑着喟叹:“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呐,老疙瘩都搞对象啦~,咱能不见老嘛!”
大伯母也咋呼了一句:“谁说不是呐,等过两年老疙瘩有了孩子,他们这辈儿可就真没小孩儿啦~”
大屋热闹得很,可司恋还是听见了大伯母提起孩子。
她很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忙侧过头看向窦逍。
却见二堂哥家上初中的二侄子也凑了过来。
两个臭小子正围着他们小姑父,对着他手腕上的手表一惊一乍,比比划划聊得不亦乐乎。
窦逍这趟来没戴太贵的表,只从锦城家里挑了一块、之前岁数小的时候入手的bIG bANG 614机械表,原价小二十个,但这表贬值得厉害,那在他们这帮人眼里就自然被归类在不值钱的行列。
不过这块的方形设计、镂空机芯,都比较有科技感,确实挺适合正读书的大小伙子。
见俩孩子实在喜欢,窦逍便就势摘下叫他们试戴。
和暖笑说:“小姑父这趟来的太急,都没给你们俩单准备礼物,也怪你们小姑没跟我介绍到位,不知道你俩喜欢什么~
这块表你俩看看谁戴着合适谁就先戴一阵儿,回头等五一吧,等你们小姑再放假我俩再回来,一定给你俩补上礼物。”
二伯母一听,忙批评自己孙子没规矩。
她叫着孩子名字,语气严肃:“看看就得了奥,小孩子家家的戴什么表!快还给你小姑父!!
司恋大堂嫂也紧跟着提醒儿子别嘚瑟,“不能要奥!快告诉你小姑父手机就能看点儿!别叫他破费!”
窦逍见俩孩子听到家长批评都变了脸色,胆战心惊地要把手表还他,忙大哥哥一样安抚了几句。
相较之下,大伯母接下来的话就显得很不和谐。
她在邻桌抻着脖子夸自己孙子有眼光:“你们小姑父全身上下这行头一看就都不白给,好家伙,你这一下就挑个最贵嘚~,那不得好几万奥,戴的时候可得加小心,别给掉地下摔坏喽~”
气氛尬在半空。
“吭、”只见爷爷正了正身子准备发话。
谁说爷爷老糊涂来着,爷爷心里不知多明净。
他和蔼又不失分量地,一语多关道:
“你们这又是当妈的又是当奶奶的,大过年的别说孩子。
孩子有稀罕的东西正常,他们自己的小姑父,是看是戴都不碍事。
可是小窦啊,你可不能给孩子们撂这种话昂,你这一许诺不打紧,他俩这几个月都不用干别的了,就盼五一了。
你们俩小子也是,你们现在岁数小,还不知道穿衣服和说话一样,要注意场合,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所以更得沉下心来多学多看。
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在学校穿得干净利索,是对书本尊重,你们是学生,穿戴不能比老师、比其他同学贵太多。
因为你们是去受教育的,太张扬就容易漏油,跑不快了就。
在家里你们是孩子,不能比爹妈、长辈打扮过度,真稀罕什么东西,想要,可以自己定目标,长大了靠自己去争取。
等有一天你们当了领导,成了老板,脱了校服再考虑这些,听没听懂?”
“懂了、太爷爷!”
“知道啦太爷爷!”
俩孩子被教育的同时,窦逍也被教育了一番。
从大侄子手里接过手表后,他边戴边恭敬认错,直说自己觉悟不够。
爷爷却并未一直端着教育人的架子,只乐呵地一挥手道:“欸~!不送礼物可以送奖励,只要价值相当,你得意这俩小子只管送,什么篮球,书包,这些我看都行,是不是?”
窦逍忙点头称是,还掏出手机跟俩侄子加上微信,告诉俩小子不管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小姑父,等下学期考进年级前几名再给他们奖励。
爷爷立即笑容慈爱地举起杯:“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俩互相加油吧~”
一段小插曲,让窦逍感受到了司家家风。
不是所有华国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东北人都大方朴实。
窦逍看出这一大家子人,认知参差,性格各异。
性格爽快的大堂哥,亲妈却稍稍有些市侩。
二伯母似乎跟连姐性子相近,三观正,有话直说,但也有些呛人。
这些都不打紧。
因为家有两老,如有两宝,父母是家庭的根基,决定着家庭的底色。
司恋曾说爷爷就是个普通农民,不是什么大人物,可窦逍觉得,爷爷身上具备好多值得他们小辈学习的优秀品质,最重要一点,老爷子能把儿孙教育得这么好,就是件很伟大的事。
而这个大家庭因着有爷爷坐镇平衡,才能有如今的自然和睦,儿孙们也都自然而然抱团报恩。
曾几何时,窦逍头回听司恋提起家里人可是满心羡慕来着。
如今真的融入,他仍存有半腔不真实感。
那就话不多说,交给酒桌,敞开了跟家人们、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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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逍猜到了他这头回登门准得喝高。
可没想到会喝到不省人事。
主要还是怪司恋大哥二哥都太能喝了。
这俩大舅哥,白酒都是一口就下去半杯,啤酒都不是喝,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啊。
什么帅啊、有本事啊,在这俩大舅哥面前统统不值一提,酒品不行立即差评。
而且俩人也并没有合伙灌窦逍,单拎一个出来谁都比窦逍喝的多。
都是铜肠铁胃啊。
要不是看窦逍脸都喝白了,这俩哥还没喝尽兴呢。
终于,奶奶拿个扫帚疙瘩朝大堂哥肩膀掸了好几下,连声骂了几句‘大瘪犊子、没个哥样、哪有妹夫头回来就给人灌这样的’~
窦逍看见了也听清了,可他舌头打结,除了傻呵呵笑,啥都不会说了。
随着眼前一糊又一黑,窦逍闭着眼、捉迷藏似的四下囫撸几把,摸到司恋就不撒手,傻乎乎笑着问了句:“媳妇儿,奶奶说我是妹夫,我又能娶到你了是吗?嘿嘿……”
紧接着他脑瓜子一疼,便啥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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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一顿酒从晚上醉到凌晨。
外头有狗叫,疑似快天亮。
窦逍迷迷糊糊梦见自己被黑白无常追着跑到一条河面前。
有个穿古装的大姐撸胳膊挽袖子舀了一大瓢水,那瓢还是葫芦形状的。
瓢中水哗啦哗啦响着靠近,非叫窦逍喝。
他低头一看,河中倒影映出他满头满脸缠满绷带,吓的他登时跌坐在地。
可他越是急急朝后退,那大姐越是往前比划着要灌他喝水。
窦逍不知那瓢里是什么,就觉着自己肚子胀乎乎的都要炸了,一口也喝不下去。
便奋起反抗,一骨碌爬起冲到河边,边忙活着解裤带,边无赖地威胁道:
“你再逼我喝我就往你这河里尿尿!看谁还能喝!谁都别特么喝了……”
“窦逍!窦逍!快起来、起来尿!”
窦逍只觉在梦里低头解了半天裤子也没找着头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身上也缠满绷带。
他正想着干脆就这么尿呢,就被司恋又是拍脸又是薅头发的,总算醒过来40%。
微如醒。
司恋见他总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忙又拽又拍地急声道:“快下地尿去!快睁眼看看你在哪!这可是我的闺房!你要是敢尿炕看我不整死你!”
“咝~~欸、疼疼疼、媳妇儿!”
这一下,窦逍头皮差点被他家老板娘扯下去一块。
忙一个无助力仰卧起坐,一脸懵地坐着缓神。
摸了摸裤裆没湿,才放下心来。
司恋又踹了他一脚:“快尿去啊!还想什么呐?!”
窦逍被她吓的一激灵,揉了把脸才吭哧道:“等我缓缓,醒醒酒,没事儿能憋住,不差这一会儿。”
司恋咻地扑到他背后,双手扶着他侧额往左一掰,叫他看地上墙角处。
忿忿道:“你自个儿看看,这就是你说的能憋住?!”
窦逍见墙角戳着仨饮料瓶子,俩脉动,一个东方树叶,没懂,“咋啦?不就几个饮料瓶子么。”
司恋推着他、催他下地:“看不出来吗?不如你拧开闻闻啊?”
窦逍反应过来:“昂,我夜里尿的是么。”
他哼笑一声,扭过身半跪着往司恋脖子里拱着耍赖:“喝大了喝大了,你俩哥忒能喝了,我实在懒得去厕所,呵,你还挺有先见之明,还知道给我准备几个瓶子~”
司恋一脸无语,又一把推开他,斜眼狠瞪:“我也想是给你!自己!准备嗒!可你躺在那跟瘫痪了一样,那瓶子又不会自己对准!我还能、还能怎么办?!”
窦逍半靠半坐在炕头,过好几个八拍才明白他宝贝媳妇儿啥意思。
“卧操。”
他不知是该害臊还是该欢喜,这可真是亲媳妇儿,竟然伺候他伺候到这种程度。
心潮咕嘟咕嘟冒着泡,窦逍一个飞扑,就将司恋压倒。
一顿亲亲搂搂抱抱,嘴上也是各种夸她好。
司恋一宿都没怎么睡,一直守着个醉鬼简直心力交瘁,气哼哼躲啊躲的,还是架不住这坏蛋紧忙活。
-“诶呀不行!你不是要上厕所嘛,醒了就快去啊!”
--“没事儿不差这一会儿,说了醒了就能憋住。”
-“那也不行!嫌你埋汰!”
--“拿湿巾擦擦不就行了……”
俩人撕扯了好几个回合,司恋还是不依,刚要给这坏蛋认真科普女孩子的脆弱,手机突然响了。
她连忙翻过身去摸手机,是大嫂打来的。
这大清早的,刚四点多,司恋不禁心里一咯噔。
若是在外地,一准儿咯噔个不停。
这一点,在外工作求学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手机被划开,秋裤也被身后的坏蛋扒下来。
窦逍刚要进一步调情,就听大嫂子紧迫又操心的声音响彻整间闺房:
“恋恋!快穿衣服去老刘家看看吧,慧儿她爸掉粪坑里淹死啦,我听我卫生站的同学说的,刚给拉走!你快去陪陪那丫头吧,我同学可看见她妈不分青红皂白打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