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绕道儿送了趟刘慧,四哥和连姐先司恋一步到了家。
连姐听说刘慧也来了市里,还特地叫闺女给小伙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完了事儿必须到家来,直说大过年的不允许她一人儿坐黑车回屯子,要么住家里,要么坐大哥车回去。
连姐态度特强硬:“慧儿,你要敢不听婶子话、以后就别来家玩儿了听见没?”
待把人都安排妥,连姐就开始安排菜。
见妈妈要现剁馅儿现包饺子。
司恋就凑上去表示要帮忙:“不是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嘛,窦逍这是下车,干嘛还特地给他包饺子啊?”
连姐见闺女伸手要比划,忙一拍她手背:“欸欸、你别动我那面!洗手了嘛你!什么这那的,过年哪有不吃饺子的,必须顿顿吃饺咂!”
司恋乖乖跑去洗了手,回来还要帮忙,连姐就说用不着:“你上一边儿去吧,你也不会,别跟我这儿添乱了。”
司恋立即表决心:“我不会可以学啊!我会包,奶奶教过我,就是不会擀皮儿,不过我包的不好看,能吃就行呗。”
说着话,连姐已经揉好面团,准备醒发。
她淡淡哼了一声:“学什么学,我生你是让你享福的,会的越早干的越早,会的越多干的越多,啥都不会就雇人干,就是这么简单~”
司恋听了这话心口一热,矜了矜鼻子微一撒娇:“妈~~~,能把谬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就是您啦,我就不能在家帮您干,出去装啥都不会吗?”
连姐一寻思好像也对,虽没在明面儿上表示赞同,但也在不知不觉间,教了闺女一些简单的下厨技巧。
司恋本就不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的手残党,她跟着妈妈一起忙活起来,干的也算有模有样。
不多时,四哥和大堂哥归置归置,就说准备出发去车站了。
司恋掌心还捏着个饺子皮,却犹如被导演喊了action,忙不迭一溜小跑到门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四哥委屈巴巴,认错加求情:
“爸~~,我知道错了,昨晚和今天早上都不该跟您顶嘴,窦逍也知道错了,等到了家稳当稳当,咱们一家人坐下再好好聊,您、您在外头先被为难他,行吗?”
这小棉袄啊,真是越长大越漏风。
司怀鑫听完闺女这套小词儿,随手将鞋拔子挂回墙边,都没抬眼瞅她,只“哼”了一声,随口说了句:
“不好使,不为难女婿的老丈人,我滴家就不在东北。”
话音未落,他就肩膀一高一低倔嗒跨出了家门。
冷风灌入,司恋与大堂哥交换了个眼神,不禁缩了缩脖子。
见后者笑着对她嘁嘁喳喳,司恋便懂了自己没会错意。
不管怎样,四哥勉强接纳了窦逍这个准女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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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就剩娘儿俩后,连亚玲觉得口渴、嘴里没味儿,就切了俩红心火龙果跟闺女一起拿牙签扎着吃。
同时一边干活一边向闺女交代了一些居家过日子的经验。
她也没说什么大道理,就还是一脸嫌弃地说司恋缺额心眼儿、恋爱脑。
“欸呀,反正也别说你,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敌你呢。
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准你爸就非他不可。
你爸让我身子骨遭罪的事儿我也跟你说了,你现在问我大结局,我能说结局就是你。
可那会儿我上哪知道结局去,不过就是赌一把。
自己选的路,输就只能认。
那曾经让你受过伤的回头路,你现在又非要走,妈不是不想拦你,是知道拦也没用,还会挫了你下决心好好过日子的锐气。
不过你别看我不拦着,不代表我对小窦逍没意见。
一样,我有意见也没用,还不如对他好点儿,咱就是说,就让他看看咱家人多大气,主打的就是个以德报怨。
当然了,你俩之间也没怨。
你姐姐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心里有怨,离你八十二丈远我都能闻见。
那既然心里都敞亮了,回头路肯定也能越走越亮堂。
妈呢,就是普通人,咱们家也是普通家庭,给你修不出啥康庄大道,但可以给你备一双不磨脚的鞋、一把不漏眼儿的伞。
要是道儿上有啥过不去的坎儿,你就只管回来。
你就记住,到什么时候,家里都有你的饭……”
这又是妈又是姐的一段话,听得司恋一整个鼻塞。
她看着连姐写着岁月静好的额角,不知何时已悄悄爬上细纹。
司恋突然意识到,连姐之所以懂她,正是因为曾经也是个义无反顾的傻姑娘。
原来,偷走妈妈青春的不是岁月,她才是那个小偷。
小偷刚想煽情,伸出双臂要抱妈妈。
连亚玲就一脸烦躁地轰她:“欸呀去去去,别碰我,齁热的。”
热?
家里供暖足,是不冷,可司恋穿薄毛衫都不热,连姐就穿个半袖何至于热。
许是说这一大串话比包饺子还累,连姐突然……不对,可以说非常突兀的,就撂下手,拄着案台站在那开始轻喘。
司恋吓坏了,刚问了句:“妈?您怎么啦?哪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就见连姐瞬间渗出满头大汗。
脖颈和下颌也肉眼可见地迅速蹿红。
司恋赶紧放下手中物什,顾不上搓手,紧忙搀扶着妈妈坐在不远处的餐桌边。
嘴里还不知所措地碎碎念。
连亚玲听着心里更烦,急喘着叫她安静会儿,说自己近来经常这样,突然心悸、盗汗。
司恋觉得不完全是,安顿好妈妈,就又跑去冰箱里找吃的,直念叨说:“您这好像有点低血糖的症状……我给您找点儿甜的……”
连亚玲半趴在桌上,懒声说了句:“低啥血糖,不是刚吃了一大碗火龙果……你内什么,看冰箱里有啥饮料没、给我拿一瓶,我这就是个渴啊、嗷嗷渴,就想喝凉的……”
冰箱里能喝的,除了啤酒就只有牛奶,司恋都给连姐拿来了。
连亚玲就一指那破特仑苏,说凑合喝。
等闺女帮她插上吸管儿,她嘬了三两口就给当水喝了。
一盒喝完还是渴,连亚玲就又让闺女给扎一盒。
结果这第二盒刚喝一半,她就压着肚子说肠子翻个儿疼——
“诶咝……这怎么突然就这么疼呢……”
司恋见状又急又慌,忙随便抽来个不锈钢盆,对着连姐下巴,颤声催促:“是不是牛奶过期了啊?要不您吐了吧、抠嗓子眼儿赶紧都吐出来!快!”
连亚玲疼的紧咬着牙关根本松不开,并未照做。
肚子一抽,便叫闺女赶紧扶她去厕所。
‘当啷!’
司恋撇下盆,将连姐一条胳膊往自己后颈一甩,就半扛着妈妈往厕所滑行。
并踉踉跄跄问:“怎么个疼法啊?是觉得要拉肚子吗?您肠胃向来很好的啊、从不拉肚子的啊……”
说话间,司恋好歹帮着连姐站在马桶前。
可连亚玲就只说了句:“不知道……嗯呃……就比生你的时候还疼、”
都未及坐下,就觉得控制不住了。
幸好司恋反应快,及时半蹲下身帮妈妈把家居裤连着内裤一把扯下。
可……
具体场面就不细说了,连亚玲只觉,她这辈子从没这般狼狈过。
加上腹痛难忍,场面和气味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就是绝望。
她毫无预兆的,眼泪唰唰淌,屁股一沉,用尽全力尖声赶人:
“你快出去!出去!”
同时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推搡半蹲在身前的女儿,不想女儿被弄脏。
司恋哪里放心走,她不肯走,还随手抓过一条毛巾打湿,先帮妈妈擦擦大腿边上被弄脏的一些痕迹。
也是急到语无伦次:“您先扶着洗手池坐会儿,我去给您拿新、新的!”
连亚玲一直闭着眼、垂着脸,连连摇头说不用,“我待会儿自己洗……洗完围着浴巾出去就行……你快出去把门儿带上吧……”
司恋不依,已经连跑带颠儿地忙活开来。
见妈妈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能起来,就又快跑去药箱翻出止泻药。
因为四哥肚子不好,吃点啥就特容易闹肚子,这药家中常备,且司恋一眼就能找准。
可当她拿着药和水再返回卫生间时,就见连姐已疼的脸色煞白。
没穿裤子的、跌坐在马桶边。
她整个人并没晕倒,但按压肚子的样子,俨然痛不欲生。
司恋再难忍住慌乱,毫不设防地就看不清了。
顾不上抹眼泪,她只高喊着,一会儿连姐一会儿妈的,调动所有在单位参加培训时学过的急救知识,也判断不出妈妈这到底是怎么了。
主要是这不是演练,这是最最最重要的家人,在眼前出事。
尤见妈妈身下又有东西渗出,那似红似紫的颜色,根本判断不出是刚吃的那什么果,还是从哪个身体器官里流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