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历史上,西汉元帝废除了自汉太祖刘邦以来就推行的陵邑制度后,察举制度下的世家就开始形成。
两汉的世家,多以儒、法家的经典为家学,通过对经典的解释权,掌控了读书权,也就掌控了做官权,又通过做官攫取地方利益,获得大量土地,以东汉盛行的庄园为形式,掌控了地方的经济,从而就有了招募私兵的权力。
在曹魏推行了九品中正制度后,世家开始飞速出现并膨胀一般地壮大,涌现了大量郡望家族。
这些世家最终随着唐末黄巢起义、随着五代十国的乱世大多烟消云散,到了宋朝,更为规范的科举制度下,世家们便再也难以通过读书权抢占更多的权力,就此退化到了两汉地方豪强的地位。
所以王伦取代前宋立国之后,似西北、西南还存在的一些世家,论影响力而言,甚至还不如两汉的地方豪强了。
世家这种在中原王朝已经落后时代的版本玩法,早已经被汉人王朝抛弃,但是在周边诸小国,甚至这个时代的整个地球,仍旧顽强地存在着。
唐朝灭高句丽、征服百济,半岛后三国时代统一于新罗,王氏高丽建立后,出于慕强的心理,也出于对阶级的强调,世家这玩意儿在高丽国内仍旧得以保存。
高丽国内的贵族、官员们全部出身世家,许多用了汉姓的世家,也喜欢将祖上攀附到中原曾经的世家头上。
中原的金姓大多起源自黄帝之子、号金天氏的少昊,以及汉武帝时被霍去病活捉的匈奴休屠部王子金日磾。
华夏历史上的东夷,主要指生活在山东、淮北、苏北地区的部落,仍旧属于华夏族的前身,但为了给自己攀个有名的祖上,高丽人也自称东夷,仿佛这样他们就继承了真正东夷的荣耀,既是炎黄二帝的敌人,也是中原组成的一部分似的。
孙安的话里含着的意思,就是让金富轼所属的庆州金氏认祖归宗,认金日磾也就是长安京兆金氏这一支为祖先。
若按照庆州金氏自己的说法,东汉明帝永平八年,新罗第四代国王脱解尼师今听到庆州西面的树林有公鸡鸣叫,便派宰相前往察看,发现林中悬挂一个黄金的盒子,树下有公鸡不住望金盒而鸣。
宰相将金盒取下送给国王,脱解尼师今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个孩子,便将小孩收养,以金为姓,这一片树林也被称为鸡林,现任高丽国主王楷的祖父王颙就曾被封为鸡林公。
孙安的话自然就代表了王伦的意思,王伦愿意代表中原王朝认可庆州金氏起源自京兆金氏,金富轼若想接受,那自然是要拿出足够的诚意的。
激动过后,金富轼也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孙安不知道金富轼的想法,干脆直接挑明了:“汉武帝设朝鲜四郡,高丽古属箕子之国,今朝廷有意复设府县,攻略日本,司空意下如何?”
这话就有些咄咄逼人了,金富轼内心天人交战,若细论起来,新罗国君皆为庆州金氏,如今开城王氏在其位,难道中原是要扶持自己这一支做高丽国王吗?
朝廷在高丽设府县,就是要将高丽纳入直接的统治之下,这与庆州金氏仍旧是名义上的高丽国王又不冲突,是要虚名还是要实权?
许贯忠曾经许诺金富轼一个朝廷诸部尚书之职,金富轼对中原制度研究颇深,他这个高丽文官之首,说白了只能管理中原的两个大府,如何不心动?
“高丽诸贵族皆对王氏不满,司空宜早做打算!”
孙安又加了码,金富轼心中更纠结了,他知道王伦主导的朝廷一直在推行均田,限制、削弱世家的权力和地位,但他看过许多中原的详细资料,庆州金氏号称高丽望族,放在中原的话,大约也就是乡间大财主。
而且王伦也不是对世家或者豪强赶尽杀绝,而是将这些人的影响力和财力限制并与官府合作,在法律的范围内,是许可他们继续存在的。
摆在金富轼面前的,就只有这么两条路,第一是继续维护高丽王国的存在,然后被中原王朝替换,跟着王楷一起被消灭;第二就是反对王楷,将高丽王族干掉,然后加入中原王朝。
孙安盯着金富轼,他的耐心实在不足,于是加重了语气:“朝廷的目标乃是日本倭国,王师天兵欲借道东去,司空若不答应时,我水师数万大军,顷刻东来自取之!”
金富轼最终妥协了,与孙安谈好了一切条件,庆州金氏将被朝廷认定为京兆金氏的一个分支,金富轼本人受封鸡林县公,可以出任朝廷诸部尚书之一,可以移家于中原,落籍贯于哪个行省哪个府,任由他自选。
而金富轼要做的,就是以高丽国枢密院使、司空的身份,与全州李氏、贞州柳氏一起发动政变,废王楷,向朝廷请求内附并设府县。
王氏高丽官方给出的统计数据,在籍人口二百一十万,不过根据朝廷情报人员的估计,实际人口应该在二百六十万以上,国内主要有新罗、高句丽、百济诸族。
此时的高丽还没有形成一个整体,庆州的贵族一直想要复兴新罗国,平州崔氏则一直想要复兴高句丽,全州李氏想要恢复百济,可以说高丽国内的三国遗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复国的想法。
也就是说此时的高丽,国内还没有形成高丽人的统一概念,要等到蒙古帝国崛起、入侵高丽后,高丽人普遍的民族意识与认同才会出现。
诸多地方贵族想要复国,但有想法是一回事,行动起来又是一回事,若没有外部的支持,这些不过都是做梦而已。
现在孙安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既然你们不满于王氏的统治,不如都入中原吧。
孙安与金富轼谈妥之后,金富轼便匆匆返回开京,在蓬莱府准备了大半年的阮小二、张顺等水师将领,也接到朝廷的命令,数百艘大船陆续出海,向高丽附近的黄海水域奔来。
而孙安则就势发起了对鹤城堡的进攻,他打算将完颜宗磐彻底消灭,这样汉军就有足够的精力对付高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