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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我还是太年轻,太容易轻信他人。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眼前的白衣男子,是曾经叛离天下第一道宗太玄门的叛徒,是个多么狡诈的人。

我还记得那一天,四周一片死寂。我看着母亲在他的一颗丹药之下,面色从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变得双唇润泽鲜红,呼吸也逐渐平和。

白衣男子并没有因为眼前这立竿见影的神效而有丝毫动容,他的态度依旧那样从容淡定,仿若能驱散这满室的阴霾。

只听得眼前的白衣男子声音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黄帝内经》有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但是人皆有弱点,而父母的弱点往往来自于孩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我。

“这毒就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饿狼,只挑弱处下手,它使得气血不畅,经络阻滞。如同河道被淤泥堵塞,水流无法正常流淌。而造成这一切的往往是妄念,你猜造成你母亲妄念成疾的根源是什么?”

“是我。”我的声音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慌乱。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就像被演员随意擦去的油彩妆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冷静。

“我只想问,母亲为什么会中与当年父亲一样的毒?”我直直看向太一,目光坚定。

太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不愧是九世善人的命格。”

“九世善人?那是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满心疑惑。

“有的人,一生求色;有的人,汲汲求权;还有的人,苦苦求位。可这一切,追根究底,并不全然取决于个人力量的强弱,往往在于老天爷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这,就叫做气运。国有国运,人亦有气运。而九世善人,历经九世积善累德,所获功德气运强大无比,天赋自是不凡,这便是九世善人的命格。”太一缓缓解释,语气平静。

我皱起眉头,脸上满是狐疑与不甘,死死地盯着太一:“自小就有人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父亲仕途坎坷,最终含恨而死,母亲也无奈改嫁。这些糟心事一件接一件,这就是所谓的气运?这就是我一生的写照?你现在却跟我说,我是九世善人?我可不信!”

我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仿佛要将多年积攒的怨恨一股脑儿地发泄干净。

白衣男子,也就是太一,面对我的厉声质问,神色平静,波澜不惊。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你可曾听过,稚子抱金砖,行于闹市街头,那必是大祸临头之兆。洪绯火,更何况是你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终究是我害了父亲。”我脸上似哭似笑,表情极为扭曲。几步上前,跪在床榻边,端详着仍然在熟睡中的母亲,心中满是无人能懂、难以言说的痛苦。

我轻轻拉起母亲的手,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这般亲近过母亲了,那些少时与母亲手拉手时,血脉相连的温暖感觉,似乎早已远去。

这一刻,我缓缓低下头,将脸贴在母亲那尚存温热的手背上,用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说道:“对不起。”这声“对不起”,像是对自己过往疏忽的自责,又像是对一直被误解的母亲的愧疚,更像是对早逝父亲的告慰,千头万绪,显得是那样复杂。

“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该说抱歉的并不是你。倘若你是懦弱之辈,他人仅靠算计身边人的命数,就能让你心碎崩溃,那你还算什么九世善人。能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已实属不易,还能积攒功德,你绝非泛泛之辈。”太一玩味地看着神色痛苦的我,言语如同诱惑人犯罪的恶魔,“你就不想知道,图谋你身上气运的人究竟是谁?那个害死你父亲,又致使你母亲改嫁的人,到底是谁吗?”

“他是谁?”当时我的声音平静如死寂一般,连因愤怒而泛白的指尖都隐匿在这平静之下,而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我对答案的极度渴求与愤怒。

“不,你说错了,不是他,是他们。”白衣人的声音懒懒散散:“你要知道,你只是个抱金于市的稚子。圣灵教在图谋,太玄门在图谋,还有一帮宵小之徒。不过你身边应该还有不少人参与其中。”

这一刻,白衣人脸上终于褪去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带着些许狰狞之色,看着眼前的我。我身子抖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与害怕。

“当然了,也包括我。”白衣人露出诡诈、狰狞之色,在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脸上浮于表层的假面,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他是太玄门唯一的叛逆之徒,是自创太一道的绝代鬼才。

我猛地睁开双眼,那原本眉眼间的怯懦与恐惧,在瞬间被我拼命抹去了大半。此刻,我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直直看向对方,质问道:“你们到底要我身上的气运做什么?”

我目光精亮,似乎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太一脸上笑容未减,继续解释:“对凡人而言,这气运意味着事事顺遂;而对于武道修行者来说,这气运更是增进修为、奇遇不断的关键,就如同难得的珍馐。但这不过是凡俗之人的用法,真正的强者,能直接操纵他人命运,为己所用,翻云覆雨。”

“我相信你知道如何使用我身上的气运,我相信你救我母亲的要求,也与我的气运有关。”

我紧紧地盯着对方,眼眸中燃烧着炽热的渴望与坚定。我心里清楚,自己此刻正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即将做出人生中的首次交易。

尽管内心深处明白,这次交易大概率会让自己承受巨大的损失,但我骨子里那股压抑的恨意,还是驱使我决然地迈出了这关键的一步。

“我以我的气运作为交换,只求踏入武道修行的法门,就这么一言为定!”我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力量,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对方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就在这瞬间,一声女子虚弱的轻咳突兀地响起。我猛地转过头,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端王妃已经苏醒过来。

端王妃虚弱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床榻旁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太一道主瞧了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端王妃,笑着说道:“我这丹药倒是没白用,王妃恢复得确实不错,这毒也早已全解了。”

端王妃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就在这时,太一道主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神色一正,说道:“王妃不必多礼。”而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缓走出了禅房。

看着太一道主渐渐走远,我忽然感觉端王妃的手猛地紧紧抓住我。我低下头,望向已恢复些许生气的母亲。

端王妃气息微弱却急切地说道:“绯火,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也别跟他踏入修行之道。”

我心头一震,我明白母亲定是知晓了什么,只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端王妃便又陷入了疲惫之中。

端王妃只疲惫地说道:“你知道红线馆吗?要是你真的决心踏入修行之道,最好去找馆主,跟着他。”

我满脸疑惑,问道:“为什么呀?”端王妃缓了缓,接着说:“当年,其实是他给娘牵的红线,让娘嫁入端王府的。红线馆的主人红线夫人绝非凡人,她当年既然能帮我,如今肯定也能帮你。绯火,你往后切不可轻信他人。”我看着母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正当我沉浸在思索之中时,突然,房门被大力推开,小郡主直接冲了进来,一头扑入端王妃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娘,你吓死我了,吓死青青了!”端王妃轻轻抱住怀中的小女儿,脸上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柔微笑。

我轻轻抚着端王妃的手,缓缓松开。小郡主在一旁抽抽噎噎,似乎在说着什么。我看着眼前这幅母慈女孝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我没有再做停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禅房。

我走出禅房,目光在四周搜寻,却并未发现太一道主的身影。只见门外,身着袈裟的国安寺主持正静静站着。

我满脸疑惑,看向主持问道:“主持,道主大人呢?”住持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道主有急事先行一步。他托老衲带话给小友,若小友决心踏入修行,便可前往紫桐观递上拜帖。”

我点了点头,抬脚准备离开国安寺。就在我与国安寺主持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只听到主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音低沉醇厚,仿若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在这静谧的寺庙庭院中悠悠回荡。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主持,只见主持面容平静,双目微阖,周身散发着出家人特有的祥和气息。

只见那主持双唇微动,缓缓说道:“循此正途,方能不坠迷障,远离诸般业障。”和尚并未看我,只是随口一言的佛家真言,可我却总觉得这声佛号之下藏着特有的深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国安寺的,也想不起过后的那几日,我是怎么过的。似乎我的意识浑浑噩噩,像被一层浓重的迷雾包裹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四生命格带来的灾祸、太一道主的诡谲、母亲的叮嘱……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乱麻般纠缠在我的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应对着生活中的一切,却对周遭的事物毫无感知。

有时,我会在庭院中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天空发呆,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去走,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太一道主,踏入那充满未知的修行之道,也不知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在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我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一丝光亮,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心中的迷茫和恐惧与日俱增,让我愈发害怕面对未知的明天。

直到那一天,街头巷尾的喧嚣声打破了我如死水般的生活。我怀揣着踏入修行之路的决心,踏上了前往梓潼关的路,准备按太一道主的邀约递上拜帖。

一路上,我的心情五味杂陈,既对未知的修行充满憧憬,又因太一道主的诡谲而隐隐不安。

就在这时,几个路人的交谈声钻进了我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洪大人被下了诏狱,这案子据说还有隐情,背后牵扯的势力可不少!”一个尖细的声音满是八卦的急切。

“是啊,听说朝堂上都吵翻了天,有人想保他,有人却想置他于死地,这洪家恐怕要大难临头。”另一个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听到“洪大人”三个字,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洪大人,那是我的祖父啊!怎么会突然被下了诏狱?我的脑子瞬间乱成一团,无数可怕的念头疯狂涌现。

原本坚定迈向梓潼关的步伐,此刻变得慌乱又迟疑。我呆立在原地,周围的喧嚣声渐渐远去,满心只剩下对祖父的担忧和对这突如其来变故的震惊。

片刻后,我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那通往梓潼关的方向,心急如焚地朝着洪府奔去。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可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回到家中,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洪府,只见府中一片混乱,下人们神色慌张地来回奔走,空气中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息。管家看到我,立刻快步迎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他……”话还没说完,一群丫鬟便围了过来,哭声和抱怨声瞬间将我淹没。

“小姐,老爷被下狱,咱们府该怎么办啊?”

“是啊,会不会牵连到姑娘?”

我强忍着内心的慌乱与悲痛,抬手示意安静。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神色紧张地将一张拜帖递到我面前:“小姐,刚有个人送来这个,说务必交到老爷手上。可是老爷……老爷现在……”

“把信交给我。”洪绯火吩咐道,随即便从下人手中接过信件。她拆开信封,抽出拜帖,只见上面写道:

洪老大人如晤:

久闻府上娘子贤名,风采出众,德才兼备。今冒昧修书,实乃有要事相商,乃小娘子与吾儿李天涯之婚事。

此婚事渊源已久,自洪小娘子尚在腹中,与吾儿同为赤子之时,便由尊夫人与吾府议定,缔结秦晋之盟。多年来,吾府珍视此约,未曾或忘。

吾儿天涯,德才兼备,与令孙女堪称良配。

现邀洪老大人至红线馆共商婚事细节。此地清幽,正宜畅聊。

望洪老大人届时拨冗莅临,不胜感激。

长公主谨书我怔怔地看着信中“红线馆”那三个字,陡然转身,望向在洪府跟着祖父多年的老管家,惊道:“我与长公主府的公子有婚约?我怎么不知道,祖父也从未跟我说过。”

我焦急地问道。老管家抬手抹了抹额头,冷汗直冒,嗫嚅着:“这是小姐与长公主府公子还未出世时便定下的娃娃亲,是老夫人所定。老夫人去后,两家就再没提过,没想到长公主府还记得。可是……可是现在老爷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我忙问:“你可知道与他们交换的庚帖和婚约信物在哪里?”老管家回道:“在老太爷的书房。”

“你赶紧拿来,再叫辆马车,我要立刻去红线馆,赶紧照我说的做!”我有些暴躁地说道。

老管家不敢多言,匆匆离去。我怔怔地看着手中信纸上“红线馆”三个字,喃喃自语:“难不成天意如此?那我便顺天意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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