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遇到阮鹏光之后,阮温喻就病了,高烧不断,昏迷两天后醒过来,又在陌谨寒怀里哭晕过去。
他情绪起伏太激烈,身体承受不住这份痛苦,也没人帮得了他,只能是他自己走出来。
陌谨寒当初能查到的内容也只是他父亲将他母亲杀害,并且阮温喻在场,这件事的真相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给他们去挖掘。
但连珠芸的病历摆在眼前,细究,还是会有疑点。
而且他跟阮毅泓接触过,虽然对方是长辈,社会经验比他足,但随着年纪增长,陌谨寒也已经有了一定看人的本事。
阮毅泓对阮温喻的关心并不假,提起连珠芸的时候,眼里温柔又痛苦也是真的,这些细节都是陌谨寒当初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将阮毅泓病重的消息委婉告诉阮温喻的原因。
他也认为,人走到那个地步,阮毅泓或许会说点什么,阮温喻发病的状态他也看在眼里。
但阮毅泓什么也没说,只给了喻喻一个道歉,然后就带着悲剧的结尾,离开了这个世界。
阮温喻陆陆续续病了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圈,这期间,马贺悦跟祁钧瑞都来看过他,陌谨寒也推掉所有工作,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他,只要他睁眼,他们就能对上视线。
阮温喻不说话,就看着他,陌谨寒摸他的头,又轻轻摸他的脸,额头与他贴在一起,一遍遍告诉他,“我在这。”
阮温喻动了动嘴唇,终于给了他这一个月以来,第一句清晰的回应,“我走不出来……”
阮温喻眼眶又红了,长时间不说话的声音沙哑难听,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跨过这道坎,在伤痛没被挖出来之前,他可以用岁月去冲淡记忆,假装自己失忆。
只要不去想,就能遗忘掉。
而他一直以来也做得很好,在陌谨寒身边开开心心的,不再想着过去,只有在雨天,在自己一个人、面对黑暗,分离的时候,牵扯到记忆,才会忍不住发抖,惶恐不安。
“我怕……”阮温喻无助的握紧他的手,泪水滚滚而落,“我接受不了,那些、那些事肯定都是假的。”
“爸妈肯定还在家里……”阮温喻无数次这样安慰过自己,“他们很恩爱的,在过自己的生活。”
他们两个人是可以过得很开心的,只要没有阮温喻的存在,他们就不用负担医疗费,学费,还有他的未来。
阮温喻宁可自己不存在,或者是被他们丢出来的孩子,也不想他们的家落得这样的局面。
“对,是假的。”陌谨寒肯定的应他。
阮温喻顿时瞪大眼睛,有些无措的看他,“真是假的?”
“嗯,是假的。”陌谨寒点头,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他眼角,重复,“那些事都是假的。”
阮温喻这一个月以来不断逼自己接受现实,但越是逼迫,他就越是走进死胡同里。
当年清晨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不是说扛就能硬扛过去的。
杀人犯父亲临走前看他的眼神,里面情感太过浓烈,母亲那日复一日的矛盾爱意,大人们理不清的一切都像梦魇一样缠着他。
除非他真的能失忆忘记,不然他永远都不可能从这场噩梦里走出来。
但陌谨寒语气肯定的告诉他,“他们的确是在过自己的生活。”温柔将他的泪水吻去,“只是喻喻看不到而已。”
“你六岁那年跟我回了家,就是我家的人。”陌谨寒戴着戒指的手一下一下抚他的后脑勺,力度轻柔叫人精神放松。
“他们爱你,知道你在我这过得好,就不会想来打扰你。”
“所以喻喻才一直没跟他们见面。”
陌谨寒温柔地,在他噩梦中衍生出一个新的美好梦境。
“走不出来没关系。”陌谨寒握住他的手,对戒在雪白的病床上闪着温馨的光,“我会陪你在原地。”
“喻喻不用逼迫自己接受什么。”
“这世上本来就会发生很多不顾我们意愿的事,所以相对的,我们也有接受跟不接受的权利。”
“往前走是一条路,但没人规定我们必须要往前走。”
“过去会让你难过,我们就不去想。”
他说了很多句‘我们’,让阮温喻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不逼迫他去面对事实,而是编织一场梦境,给予了最适合他的解决方案,阮温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有种破云见日的恍惚。
原来遇到难跨的坎时,是可以停在原地的。
“知道我每年的生日愿望吗?”陌谨寒问他。
沉重的话题轻而易举就被掀了过去,阮温喻怔怔从他怀里退出,看着他,然后摇头。
“从遇到你开始,”陌谨寒说,“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喻喻能在我身边平安长大。”
阮温喻哑声开口,“你过年也是这个愿望。”
陌谨寒倾身与他额头抵在一起,“是啊,可我只有这个愿望怎么办?天上的神仙会不会觉得,每年听着重复的愿望很单调无趣?”
吻他,“要是他们指望不上的话,喻喻能帮我实现吗?”
阮温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沉的眼眸,看他眼底为自己落下的疲倦,眼眶慢慢又涌上湿意,在他温柔注视下点了头。
“真乖。”陌谨寒吻了吻他的脸。
阮温喻在他的安抚下,终于睡了这个月以来第一场安稳觉。
心口的伤痕不会被时间磨平,但多了一个人陪他一起修补、守护。
有了撑伞的人,阮温喻再也不用害怕下雨。
他淋不湿的,就算真不小心淋湿了,往旁边一看,陪着他的陌谨寒也是湿漉漉的。
黑暗也不需要他一个人硬熬过去,因为象征着他们爱意浓烈的对戒,会闪着细微的光,引领着阮温喻找到陌谨寒。
他们的手会一直牵在一起,直到永远永远——
永远是多远?
没有期限,没有终点,这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