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罪全由我们受了!”一句话像是被切割成锋利的碎片,每一道比划,每一个音节都深深扎在阮温喻心尖。
扎在最能感受到痛的地方,在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他手背上的伤口在阮温喻眼中不断扩大,血也越流越多,甚至盖过了他整只手背,流了满地,流到阮温喻脚下,粘稠,温热,带着浓郁的,逼人崩溃恐惧的铁锈味。
但是等他再眨眼时,手背依旧只是两粒细小的血珠,伤口并没有变大,也没有再多的血流出来。
阮温喻头脑眩晕着,耳边嗡嗡作响,觉得脚下世界好像崩塌了一般,等他再眨眼时,就要掉进黑暗深渊里。
舌尖被他咬破,男人还在张着嘴,在黑色的伞下,将言语化作刀刃,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刺着他。
阮温喻太阳穴一鼓一鼓跳动,像是被逼迫到了极限,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他猛然冲上前,黑色压抑的伞掀翻在地,中年男人也被他死死揪住衣领摁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你们受了什么罪?!”阮温喻掐住他脖子,手背上青筋鼓动,将他脑袋提起来又狠狠撞回地上,眼中猩红布满戾气,“你们受过什么罪?!”
“你又知道什么?凭什么在这指责我?!”
阮鹏光被他突然的反击砸得头晕目眩,涨红着脸奋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艹,你他妈的是疯了吗?老子是你三叔!!三叔你都敢打!隔着这么多年不见,训你几句怎么了?!”
“发疯?”阮鹏光侧头吐了口唾沫,脖子被掐的生疼,“你等着,我他妈现在就报警抓你!有本事就让你养母捞你出来!”
他说着就摸出手机,周围渐渐围过来人,不少人都举着手机拍着这一幕,嘴里说着有人打架了,报警了没?干嘛打架啊?
阮温喻重重的喘气,耳边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听到雨声,听到自己又重又急,仿佛随时要断开的呼吸声。
路边等待的车终于开走,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也终于停止。
阮温喻两只手垂在身侧不断地发抖,大雨淋湿了他全身,发丝贴在额角,哪哪都是狼狈。
阮鹏光还在骂着什么,一会儿伸手指他,一会儿跟围观的人大声诉苦,“就是这小崽子没良心啊,他爸死了这么多年,他看都不看一眼,当年就连葬礼也没来!”
“现在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就动手打我!等会儿警察来了,大家可一定要帮我作证啊!”
“你们谁拍了视频的,一定要留下来,我在这感谢大家伸出援手……”
“对对,这种社会败类真不能轻易放过!……”
阮温喻裹紧了拳,脸色惨白,眼前闪着一阵又一阵的黑,嘴巴张了又张,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哽咽着,像是连呼吸都做不到。
“什么社会败类,老大叔,你乱说什么?!”一人猛然挤过人群,将阮温喻挡在了身后。
“我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才像社会败类!要不是你做了恶心事惹到我们,谁乐意搭理你!”已经离开的马贺悦折返回来,对着阮鹏光就是一顿不带喘气的连环输出。
“就是!欺负大学生算什么本事,大家可别信他说的,事情到底怎么样,警察来了自然会处理。”另一道声音附和着,也拨开人群站在了阮温喻面前。
很快,周围多了好几名黑衣保镖,神情严肃的让举着手机的人将视频删除。
他们气势压人,训练有素,看着就不像普通人,这大雨天的,围观群众不算特别多,大家最开始也是凑热闹的心思,并不愿给自己惹麻烦,全都配合着将视频删了。
“喂喂,你们谁啊,插手我们家事干什么?”阮鹏光见风向对自己不利,顿时就改了口。
一句家事就能让外人没办法插手进来。
祁钧瑞撩了把额前凌乱的头发,呸了他一声,“少往脸上贴金,谁跟你是一家人。”
“阮,你没事吧?”马贺悦担忧地看着他,“我刚走到半路,你男朋友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来找你,怕你有个什么意外,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我也是接到他电话赶来的。”祁钧瑞说道,跟马贺悦对视了一眼,随即又一同看向阮温喻,“阮,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头晕?晕也没事,我们接着你,这老大叔我们也会处理,你别怕。”
阮温喻有些听不清声音,心理创伤被血淋淋刨开,硬生生扛住了晕血症带来的眩晕恶心感,支撑着他直直站在这里。
阮鹏光已经被保镖制服在一旁,远处警笛声传来,混杂着雨声,像是被不断划拉开的时间裂缝。
阮温喻重重呼出口气,张嘴想说什么回应他们,但最终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毫无反抗能力的跌进鲜血淋漓的过往里。
身躯被不断挤压,头越来越痛,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陈旧的木门背后传来,年仅五岁的小温喻泪眼朦胧的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离不开的小毛毯,熟练的滑下床,踩在板凳上,打开了卧室的门。
“别哭了!”阮毅泓看到他,连忙低声呵斥坐在地上的连珠芸。
连珠芸通红着眼,发丝凌乱的散落,遮住了憔悴至极的面容。
“妈妈……”小温喻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的喊她,又看了看阮毅泓。
大人们崩溃的情绪眨眼间就能收拾好,阮毅泓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起来,“要洗干净脸才能给妈妈抱。”
小温喻被抱进窄小的卫生间里洗漱,等他再被抱出来的时候,连珠芸已经能够温柔笑着逗他,然后摸他的额头,又喂他喝了点水。
阮毅泓沉默下来,将书包拿起,率先出了门,疲惫的神情遮掩在昏暗的旧楼道里。
小温喻看不清爸爸的脸,莫名觉得不安,转头又看向妈妈,她明明是笑着,语气也跟平时没变化,但小温喻觉得她并不开心。
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旧楼道掩饰得不止是父亲的脸,还有更深沉的,他那个年纪没办法说明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