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谨寒抿着唇,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线条轮廓已经十分精致流畅,眼里情绪黑沉沉的,小温喻看不懂,以为他在生气,哭到不停打嗝。
陌谨寒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他抱住,用白净的校服接住他的泪水,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背部轻轻扫拍着。
那一瞬间,他的举动就像开关一样,摁停了小温喻内心所有的恐惧。
“不用说对不起。”还处在少年时期的陌谨寒生疏安慰着人,“不知道去哪找医生也正常,你还小。”
“可是,嗝,夫人,呜呜,夫人说你四岁就会了……”
“我几岁会的跟你没有关系。”陌谨寒摸他的头,“我们是独一无二的两个人,做对比没有任何意义。”
小温喻理解不了独立跟意义,带着浓重的哭腔继续说,“她……夫人,她不喜欢我……”
“你不需要她的喜欢。”
小温喻顿时就哭停了,眨巴着眼,“不需要吗?”
“不需要。”
“可她不喜欢就会赶我走的……”
陌谨寒抿着唇,没有再回答,只是拍着他的背,直到小温喻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松了手,让小孩去把脸洗干净,然后给他量体温叫医生……
“可以了。”陌谨寒捏住温度计,阮温喻配合着松开。
周医生接过温度计,看了一眼,“38度,先吃退烧药吧,晚点儿情况没好转再考虑打针,张嘴让我看一下。”
阮温喻很乖的张开,还‘啊’了一声,以便他检查。
“扁桃体发炎。”周医生收起手电筒,说道,“这几天吃清淡些,多注意喝水休息,我给他开三天药,一天三次,饭后……”
阮温喻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了什么,他是听一个字就忘一个字,脑子昏沉的没有思考能力。
周医生是这个家固定的私人医生,平时见不着人,但只要他病了就会第一时间赶到,无论昼夜。
除了周医生,还另外有一位营养师跟健康管理师,这三人都是在阮温喻16岁那年入职的,重点任务就是把他的身体调养照顾好。
在这之前,也陆陆续续有过别的几个团队,但陌谨寒并不满意。
一直到周医生他们入职,花费一年的功夫精心调养,终于让阮温喻健康增重五斤,长高三厘米,生病次数减少,这才被彻底定下来。
“……平时可以适量运动一下,增强体质,不然他这身体,虚不受补的,溪城天气又多变,日子漫长,难熬也辛苦。”
“嗯,知道了。”陌谨寒应着,等周医生开好药,收拾完东西,就让吴叔把人送走了。
阮温喻抱着沙发的靠枕,无精打采的抬着眼看他,“……我不虚。”
陌谨寒眉峰很轻的挑了一下,“你说了不算。”
“……”哼。
可恶的陌谨寒,
他要记仇!要把他的罪行全部写出来,然后双倍放大裱起来挂在他书房!让他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恶。
“小喻,快来把粥吃了,一会儿好吃药。”吴叔让佣人把粥品摆上桌,还配了两碟素菜小炒。
阮温喻病恹恹的挪过去坐下,肚子是饿的,但喉咙太疼了,什么都不想吃。
陌谨寒坐到他身边,拿起小碗跟瓷勺,舀起粥送到他嘴边,“张嘴。”
阮温喻瞪他,想说点什么,瓷勺就趁机从唇缝挤了进来。
“乖一点。”陌谨寒喂完一勺又接着下一勺。
粥是刚熬好不久,但已经做过降温处理,此时温度正好能入口,要是按照阮温喻生病时的进食速度,整碗粥凉了他都未必能吃到半碗。
阮温喻试图挣扎,“唔……”
又被堵住了。
他一个音节都没发完全,陌谨寒却猜到他想说什么,直接回,“等你吃完我就不喂了。”
“……”
那吃完了本来就不用喂了啊。
他都不吃了还喂什么。
可恶的陌谨寒,还拿他当小孩哄。
心里虽是骂着,但阮温喻还是很配合的张嘴接受投喂。
他已经很久没被他这样对待过了。
哪怕心里无数道声音喊着不原谅,骂着他混蛋黑心鬼,阮温喻也没法做到拒绝陌谨寒的温柔,因为他就是迫切渴求着这样东西。
他害怕被丢弃,害怕会失去,任何一点温情在他眼前晃过,他都要拼命抓住,但又惶恐留不住。
他总站在矛盾撕扯的中间,既想要又不敢要。
当年那场高烧使他更惧怕陌夫人,总提心吊胆着自己会不会哪天突然就被丢出去,所以从那天以后,只要陌夫人过来,他就躲在楼上,就算吃饭也不下去。
陌谨寒也默认了他这个行为。
除了那天医院里的那个拥抱,他就再也没给过他别的,甚至还跟他拉开了距离。
小温喻不懂其中的变故,总是等到很晚,直到睡着了,都等不到陌谨寒从书房里出来跟他说上一句话。
只能在好多次睡梦中听到,“再忍忍。”
稚嫩的嗓音语气意外的沉稳。
忍什么?
忍到陌谨寒十五岁那年,离开家整整一个星期,说是去国外参加一个比赛还有一场重要宴会,吩咐吴叔照顾好他就走了。
怎么都不跟他道别呀。小温喻落寞地趴在窗台看着车子远去,心也跟着飘走了。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待在一起好好说过一句话了,一定是陌谨寒不喜欢他了,呜呜……
小温喻越想越难过,躲着所有人哭了一场,紧接着就是来势汹汹的感冒发烧,病了整整一个星期。
直到陌谨寒风尘仆仆回来,阮温喻才勉强打起精神,睁开湿漉漉的眼看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陌谨寒每回从外面回来,都要先洗澡换衣服才会靠近卧床,可他这次并没有。
发丝凌乱着,肩上还带着外面接回来的雨水,他蹲下来,久违的伸手摸了小温喻的头,告诉他,“不用怕了。”
陌夫人不会再来了。
以后这里就是陌谨寒的,只有他有权利决定所有人的去留。
小温喻云里雾里的听着,不明白这么多,只是蹭了蹭他的手,语气里尽是依赖,“哥哥在我就不怕。”
陌谨寒一个摸头的动作,轻而易举抚平了长期堆积下来的不安。
他记不清陌谨寒出发时自己的失落难过,记不清那份或许要被丢弃、不被喜欢的恐惧。
他还病着,年纪也小,没那么多精力思考,只要陌谨寒跟他亲近,他就一副身心都扑在他身上,陌夫人不会再来的喜悦还是在第二天才爆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