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柏鸢料理完刘昂等人,终于从金鼎俱乐部出来,已经是上午八点半。
为了这些人能够以饱满的精神面貌和强健的体魄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毒打,中途宋亦程应了柏鸢的交代,半路离开去采购干毛巾和换洗衣物送回包厢。
柏鸢则带着卫少卿和他那本《生死簿》,回到京里大院里头挨家挨户奔走相告。
“什么?竟然有如此伤风败俗有辱门楣之事?!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孩他妈,走!上班?还上什么班啊!这小崽子皮痒了找挨揍咱就成全他!抄家伙跟我上行刑去!!!行,你先你先,一会儿我不拦着你!”
“好孩子,辛苦你一大早跑这一趟,多亏有你平时帮阿姨多拘着他,不然指不定惹出什么大事来,你是为他们好,阿姨都知道,阿姨谢你都来不及呢!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千万记得再来告诉阿姨……”
“……爸!爸!您都一把年纪了,赶紧进屋歇着吧,动手的事让我来!!!”
“平时小打小闹没什么,有你在我们也能放心,这大事不护着是对的!柏鸢啊,你是明白人,看得也通透,叔叔阿姨都领你的情,你放心……”
目送着这些怒气值瞬间拉满的家长们,要么撸起袖子直奔金鼎俱乐部抓人,要么在家磨刀霍霍等着小崽子们自投罗网。
把一直跟在柏鸢身后目睹完全过程的卫少卿看得直发毛,心里不免一阵后怕。
差一点儿!
真就差一点儿!
昨天晚上这些人找上他,问他跟不跟着一起来的时候,他差一点儿就被这些人开出的高昂「佣金」给蛊惑,跟着成为藤条炖肉里的一道配菜了!
还好在最后关头,身为军警之家后代的自己坚守住了心中的信仰和家族使命,没有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从小到大唯一一次闯下大祸,还是因为正义感太强,那他爹一地窖珍藏「硝烟硝酒」,结果不小心把房子点着,被亲爹追出去二里地,喜得「起子哥」荣誉称号的卫少卿摸着胸脯如是想道。
跟着柏鸢从最后一家门里走出来,卫少卿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洇湿了一片,终于能长舒一口气,暂缓绷的太久的神经。
柏鸢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约摸着已经快到中午,自己也该回去吃午饭了,便准备原地解散,结束今天的行程。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柏鸢说着,打开转账付款,在里面输入了一串数字。
几秒过后,卫少卿的手机里传来了美妙的、如同天籁的提示音。
「叮~支付宝到账元。」
卫少卿大喜,瞬间将刚才那点儿伤春悲秋和后怕抛诸脑后。
他一遍遍地反复确认账户上的余额,用手指挨个数了几遍后边儿坠着的零。
为自己接近还完那巨额负债而迈出十三小步,由衷地感到愉悦和满足。
一个人一万,十三个人就是十三万!
十三万就能帮十三名青年走出迷途回归正道!
十三万就能买十三个家庭平安顺遂,前途光明!
这哪里是十三万元人民币?
这分明就是十三万份功德!!!
这十三万在此刻也褪去了一身铜臭之气,发挥了超出它本身千倍万倍的价值!
值!真值!
卫少卿内心戏十足地想了一溜十三招。
总结起来一句话:
“鸢姐,这多不好意思,嘿嘿,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再记得叫我!我就爱主助人为乐,劝人迷途知返!”
帮兄弟迷途知返的事怎么能叫见钱眼开呢?!
柏鸢:……
收了佣金,卫少卿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只觉得自己能跑能跳了,一口气上十三楼不费劲儿了,已然脱胎换骨成了全世界最开朗的小男孩。
他感激的看着眼前的财神爷,跟喜鹊似的说着随单附赠的漂亮话。
“鸢姐,你教训的好啊!真解气!小姐夫昨天肯定没少被他们几个坏东西合起伙来欺负,他要是知道大仇得报,你这么快就帮他出了这口恶气,肯定得特感激你,崇拜你,爱慕你……”
柏鸢原本也没打算为了昨晚灌酒事件帮裴缙出头。
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纵了他们胡闹这么一次,之后可就不准再乱来了。
来之前,她确实想过这些人可能玩得够疯够野,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疯这么野。
自从刘昂说漏了嘴,柏鸢从他口中知道摇骰子赌博的事情后,柏鸢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这件大事上,早就将裴缙给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什么给他报仇撑腰了。
只不过是无心插柳,恰巧一举两得了而已。
是典型的目的错误但结果正确。
因此,柏鸢并未跟卫少卿多做分辩,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我回去看看他,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卫少卿连连点头,“得嘞,鸢姐!您走好!”
言毕,他一直站在原地,恭敬地目送着柏鸢离开,力求让对方这十三万花得物超所值。
“这小姐夫,能让鸢姐这么在意他,确实有两把刷子,一来就有鸢姐罩着可真幸运啊!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估计以后……”
卫少卿如此感叹着摸了摸鼻尖。
突然又想到些什么,有些苦笑着扬起嘴角,遗憾道,“唉,就是可怜了征子……自求多福吧。”
另一边。
柏鸢处理完琐事,再回到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
刚一进门,她便看见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的裴缙正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连自己进门都没发现。
光线柔软,为裴缙的发梢和整个人的轮廓打上了一层光,不似真实存在般的美好。
见此情景,柏鸢只觉得一上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勾了勾嘴角,走到裴缙身边,坐在他一侧的沙发上,浅笑着问道:
“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听见柏鸢的声音,裴缙这才回神,反应迟钝地扭头看向她,“没什么,我正等你回来,顺便看看院里的篱笆,你家的篱笆……”
说到这里,裴缙又扭头看向窗外墙根底下那一排排笔直笔直的篱笆杆,由衷地感叹道:
“——可真直啊!”
柏鸢顺着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一排由树枝搭成的篱笆墙。
每一根都又长又直,就跟长这树枝的树好像有什么强迫症似的,不允许自己的枝干在不该有的地方胡乱分岔。
看着上面爬满的各种花藤,柏鸢回忆起往事,眼底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解释道:
“那树枝都是我大堂兄捡回来的,捡了好几年呢,他就爱干这个,夏天捡树枝,冬天捡冰溜子,冰到夏天化了存不住,树枝放着也是放着,就拿来搭篱笆爬花藤了。”
柏鸢娓娓道来,柔和的声音在裴缙耳边响起,两人一同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错觉。
唯一遗憾的是,裴缙此刻脑子里的想法有些煞风景。
裴缙:???
你大堂兄是什么专叼树杈子回来的寻回猎犬吗???
柏鸢见裴缙的眼神还有些懵,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怎么样,头还晕吗?”
然后就看见昨天被自己失手磕在浴缸里的地方又红又肿,撞出来了个大包。
裴缙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晕,刚才一起来就觉得忽悠一下子,像让人削了一闷棍似的,好像还有点儿疼……”
他以前进行酒量训练的时候都没这么晕过!
柏鸢:……
“没事,你这是宿醉,缓缓就好了。”
柏鸢又将他额前的刘海压了下去,重新盖住脑袋上的大包。
“京里跟你们海启不一样,这院里的人看着和善客气,一个个彬彬有礼,实则浑身都是心眼子,一句话就能挖七八个坑,被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也不是没可能,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一个善茬。”
柏鸢细细数落着自己的发小们,毫不介意地当着裴缙的面揭露起这群人的老底儿,也借此机会提醒道:
“以后再有这种场合机灵点,能躲就躲,别硬抗,他们到底人多,再联合起来对付你,你一个人难免吃亏。”
实际上不但没被欺负,还反过来把所有人灌趴下、坑了他们一把大的的裴缙听着柏鸢的话,有些心虚地目移开,胡乱“嗯”了一声。
这举动在柏鸢看来就跟家里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狗,出门让人踹了一脚,知道人心险恶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学乖了似的。
有点儿可怜,又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好气。
柏鸢又顺势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把原本平平整整的头发给得胡乱翘起来,继续说道: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都是欺软怕硬、越给脸就越不要脸的人,不舒服了直接走,看谁不顺眼就骂两句,你是我带回来的人,他们不敢越界。”
被柏鸢摸得有些舒服,裴缙不由自主就眯着眼睛,仰起脑袋往她手心里拱了一下。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裴缙的脸腾地一下变红,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结结巴巴道:
“那、那你呢?”
柏鸢不解的看着他,“我?”
“你说院里的人不是善茬,那你呢?”话一问出口,裴缙立刻想到过去三年级自己在柏鸢手底下吃过的亏,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更何况,要想镇住这院子头这么多刺头,就必须要有与之相媲美的威望和手腕。
而柏鸢那句「你是我带回来的人」,其实就已经变相说明了她在大院里依旧是位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这就意味着,只要有她在,裴缙就可以仗着她的名义在大院里为所欲为,肆意揉圆搓扁任何看不顺眼的人,而不会招致任何人的非议或是报复。
而柏鸢也愿意给予裴缙使用这份特权的权利。
说没有任何动容那是假的。
然而,按耐住胸腔中怦怦乱跳地心动感,压下不受控制略微上扬的嘴角,裴缙此时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也会诓我吗?”
那双湛蓝纯粹的眼眸就这么隐含期待的看着柏鸢,再这样不含杂质目光的注视下,仿佛任何一句谎言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
而这句话的背后,裴缙真正想问的则是……
他眸光如水微晃了几下,内心忐忑的等待着她的答复和承诺。
“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修饰或是情感上的铺垫。
迎着裴缙的目光,柏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朝他发出一记直球。
“在这里,你也只能相信我。”她说,“除了我,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扑通——
扑通——
这一刻,裴缙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蓬勃到像是在体内擂鼓,声音大到几乎快要将柏鸢的声音盖过去。
就是在这样富有节奏的心脏跳动声中,裴缙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当然相信你。”
一种冲动正在他血管内奔腾。
柏鸢说让自己信她。
这一刻,什么「白月光」「替代品」,那些子虚乌有的声音全部如潮水般褪去了。
屁的鬼话!
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们懂个锤子的柏鸢!!!
裴缙将那些因道听途说来的不安、怀疑、揣测、忧虑……等等情绪,尽数抛之脑后。
他相信柏鸢。
裴缙想。
就算一切只是虚假的。
就算柏鸢连这句话也是在骗他。
就算柏鸢此时正把他当做什么人,对着其他人的影子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想相信柏鸢说过的话。
这种冲动如此强烈的冲击着他的理智和头脑,麻痹着他的神经,大有种只顾今朝醉的快意怅然。
——最起码这一刻听着柏鸢承诺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裴缙笃定的想着。
从现在起,无论其他人再说什么风凉话、冷嘲热讽、挖苦嘲弄、又或者是风言风语、耳边风……这些话他通通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一群看不得别人幸福美满的红眼病!
统统视作挑拨离间!
他只信柏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