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在休憩室换了一身薄棉衣,出来后便蹲在地上挑选锡矿石。
梁复摸着胡子走了过来,蹲下身问道:“锡?”
对他来说,锡矿并不陌生,但他能想得到的锡矿应用却不多。
“用锡做镜子涂层?”梁复与沈筝一同挑选锡矿石,思索道:“可是先提纯,提纯后浇筑?”
比起银铁矿,锡矿更好煅烧,所需炉火温度也较低。且提纯后的锡块液化也很快,只需一口锅便可将锡块烧成锡液。
但若沈筝不将锡矿拿出来,梁复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能用锡液给镜子涂层。
“差不多就是您说的那样。”沈筝将选好的锡矿放入石臼中,挽起袖子开始碎矿。
接着,她又与梁复细说了制作流程。
“先将锡矿提纯成锡块,再加木炭等物质还原,还原后,便可以再加石灰石,草木灰精炼,待将锡块制作成锡液后,再将锡液处理一番,便可以用来涂抹镜面了。多余的锡块也可以留着,咱们下次再用。”
这一过程比梁复想象中要复杂一点,且他没想到,制作锡液,也会用到石灰石。
“石灰石用处还真不少。”梁复感叹。
沈筝笑了笑,“万金油嘛。但锡液的处理才是重中之重,毕竟锡比一般矿石要好液化得多,若是没点门槛,那谁都能做镜子了。”
“那倒也是。”梁复摸着下巴,眼睛一转,“这也算好事一桩,如此一来,那些外邦就没办法将咱们的法子给窃了去,到时候好好敲......不,好好友好交流一下。”
说实话,若不是他来同安县涨了见识,放在往常,他都压根儿懒得与那些外邦虚与委蛇,有时候保不齐就要吃个闷亏。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要那些外邦吃“明亏”,还得是吃的心服口服那种。
“看得出来,您很期待回上京了。”沈筝笑着起身。
“你不期待吗?”梁复反问,“那可是你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沈筝抱着碎矿,进了高炉房,“还是期待的吧,下官想见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与“扬名立万”相比,她其实更想亲眼见一见大周的明君与贤后,如果说百姓是她行事的动力,那明君与贤后,便是她的精神支柱。
梁复跟着她进了高炉房,突然想到:“对了,你还没说锡液要如何处理呢。放心,本官嘴严得很,保管不乱说出去。”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操作时要注意配比。”沈筝带上护具,打开炉口,将锡碎矿倒了进去,看着炉内火光道:“先用酸类物质吸附杂质,醋,梅子汁都成,再用糖类物质还原锡液,以让锡液达到最好的状态。”
“这就成啦?”梁复啧啧称奇。
他知道,沈筝口中的“配比”才是重中之重。
但一想到这法子......就能狠狠敲个竹杠,梁复还是止不住的喜上眉梢。
春日间,高炉房更热了,不过短短一刻,沈筝脑门的汗便颗颗往下滴。
这片地界也有树,树上还是有蝉,“知了知了知了”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惹人心疼。
从远处看,高炉房的地面像被高温点燃一般,滚滚热浪自地底涌出,不断向上翻腾。
......
为了码头投用,许主簿专门跑了一趟泉阳寺。
见到他,觉岸未显惊讶,许主簿说明来意后,他静静看向同安县方向,闭目片刻。
“施主,两日后吧,是个好日子。”
许主簿点头记下,又想到沈筝的吩咐,直接问道:“大师,为何是两日后?”
觉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极为慈祥的笑,笑得许主簿头皮发麻,“这话,是沈施主要施主问的吧?”
徐主簿眉尾微挑,缓缓点头。
觉岸呵呵一笑,“沈施主还是这样,极富好奇心。劳施主与沈施主带个话。”
许主簿静静听着。
“因为沈施主会觉得,两日后是个好日子,所以老衲也觉得两日后好。”
许主簿略显惊讶,盯着觉岸看了好一会儿。
大人在让他前来之时,确实交代过——两日后她稍稍得空,能去参加码头投用祭祀。
这老和尚......
许主簿眸底染上一丝探究。
“施主不必如此看老衲。”觉岸立掌道:“沈施主之前便说过,她觉得一日好,那那日便是个好日子,若老衲也觉得好,那便是好上加好,同安县,值得好上加好。”
许主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老和尚好像有些真本事在身上。
他又问了一句话:“大师,大人还有一句话要本官问您,您能猜到吗?”
觉岸垂下眸子,“老衲不猜,施主直接说吧。”
“大师是不愿猜,还是猜不到?”许主簿顿了顿,还是直接道:“大人让本官问您,若她在同安县也建个寺庙,您可否愿意兼个住持?”
“这......”觉岸笑着摇头,“施主说笑了,老衲就一副身子,如何能做两个寺庙的主持?”
许主簿又是点头记下,走到禅门之时又回过头来,将禅室仔细端详了一番后,轻声道:“大人说若您不答应,她便会亲自来寻您,直到您答应为止。”
说罢,他也不看觉岸反应,抬腿出了禅门。
禅室中,觉岸看着他背影,无奈摇了摇头,一片嫩叶自窗外枝头掉落,晃晃悠悠落入了禅室。
这沈施主......
还真不按常理行事。
......
两日后,数声鸡鸣过后,夜幕逐渐隐去,晨光熹微。
下河村,是第一个动工铺地的村子,也是将路垦得最好的村子。
往后他们下河村,便是连接同安县和外地的桥梁,更称得上“同安县”的第二张脸。
第一张脸,自然是同安县衙。
村民们知道今儿个村子里有大事,但还是未作特殊打扮,而是换上了干活儿的衣裳,三三两两朝河坝走去。
他们有的拿棒槌,有的拿锄头,有的拿铲子。
“离码头祭祀还有一会儿呢。”他们有说有笑,面上是难掩的期待与自豪,“咱们还是先将自己的活儿干好,该铺地铺地,该夯地夯地,等大人们快来了,再回去换衣裳也不迟。”
“你们换哪身?”
“还换哪身?肯定是棉布衣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