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跪了十几个人。
皆是大红色朝服的官员，所有人身子匍匐在地，没有人抬头。
可是他们口中的声音，却没有停止，“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叶之行手持着奏折，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面前如山的奏折里奏请的事，跟眼前这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
让当今天子收回后宫只纳一人的命令。
叶之行给身旁的内侍官一个眼色。
对方直接将所有的奏折都搬走。
“陛下，国之兴旺，在于子嗣。如若您只娶一人，该如何实现皇室兴旺？”
一个年迈的老臣终于说了句不一样的。
叶之行淡淡勾了勾唇，“郭大人的孙女如今年芳十三，不如让郭大人孙女直接入宫。如何？”
一句话，说得对方不敢言语了。
虽然他心中是想争一争皇后之位的，但如今谁家坐上这个位置，必定会引得众人不满。
皇后之位虽然重要，却重不过自己的仕途之路。
于是，他噤声了。
“或者是李大人家的女儿怎么样，她虽比朕大了三岁，不过听闻端庄娴雅，落落大方，未来是个统领后宫的人才。”
李大人吓得一激灵。
赶紧摇头，“谢陛下赏识，不过臣的女儿已经许了人家。”
叶之行不动声色地又在人群里寻觅。
看着所有人都开始回避他的目光后，人才从皇位之上站了起来。
“国之兴旺，在于民，在于策，在于各位大人可有各尽其职，而不在于你们跑来朕的面前让朕收回旨意。”
“后宫争夺从来都是一场没有鲜血的战争，皇嗣凋零，也绝不是因为后宫之人太少。”
“相反若是后宫没有人，便没有了争夺，也不会有平白牺牲的子嗣。”
叶之行年龄不大，但气场十足。
仿佛他站在那里，就是天生的王者。
叶之行登基三年不到的时间，大晋却比先帝在世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推动国家兴旺，而非争权夺利。
赋税减了，农田兴了，甚至压制了很多年的水利工程，也在他登基后，逐一开始兴建了起来。
众朝臣很信服他。
可这种信服，一旦涉及了自己的利益，就变了味道。
这些人之所以敢站在这里让叶之行收回旨意，无非是仗着自己对国有功。
只不过，叶之行并不在意他们。
腐朽终究要被打破。
何不让他做第一人。
叶之行从小到大看过太多后宫里的争夺，他的生母因此而死，他的养母又何尝不是被着后宫所折磨。
还有在那一场宫变里牺牲了的所有妃子。
谁不是可怜人？
谁命该绝？
更别说那些如今被迫流落在外的皇子公主，不都是因为这腐朽的后宫，才走上了这条路。
叶之行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干脆一刀斩断这些人的念想。
“朕，意已决。”
“众卿若是还要跪在这里，那朕只能为你们空下来的职位，另谋他人了。”
说完，叶之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勤政殿。
回到寝宫里，内侍官来报。
“陛下，这是钦天监算的日子，选秀定在下个月十日。”
叶之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问，“选秀的名单，可有出来了？”
内侍官递上一本名册。
他缓缓翻开时，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那个名字，会在上面吗？
选秀名册里出现了很多人，包括了刚才还在勤政殿里公然抗命的几位大臣。
叶之行嗤笑一声，“表面都不同意，还不是纷纷递上来了选秀的人。”
内侍官随声附和，“大人们也是担心只有一个名额，若是陛下没选上他们的人，往后后宫里说不上话。”
叶之行冷哼一声。
继续往后看。
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容家。
可是上面出现的名字，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而是另一个人。
内侍官从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
自然明白陛下心里想的。
他压低声音开口，“容巧儿是容大人的嫡女，可是，据说此女已经二十有八，曾经还许了几次人家，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不知道容大人怎么敢把这女儿放进名单里的。”
叶之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回过头问，“她回到容家，是以什么身份？”
“回禀陛下，容琳生父有些敏感，所以并未以容家小姐的身份回到容家，而是以这位小姐的婢女回的容家。”
“不过容大人倒是很照顾容琳小姐，吃穿用度都是跟嫡女一样的标准。”
叶之行合上名册，小声地，像是自问般问道：“你说，容大人会那么蠢，将自己的嫡女送进宫吗？”
内侍官不答了。
叶之行屏退了所有人，在殿内换了一身衣服后，悄悄摸摸地出了宫。
容府。
夜深人静之处，只有连着后山的一处宅子里还有声音。
容琳手里的剑很细，很尖。
那是成为天暗阁成员时，她的师傅给她的。
天暗阁，顾名思义就是躲在暗处里行事的人。
自从家中遭逢巨变之后，她无处藏身，只能投靠天暗阁，想着学些本领，才能靠自己的力量复仇。
一步步走来，她加入了齐王麾下，又来到了路府。
最后转辗终于进入了东宫。
本以为她就快要完成自己的复仇大计时，却被人发现了身份。
容琳还记得那个飘飘少年看着她时，那双澄澈到不愿沾染的眸子。
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你想杀本宫，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十招之内，本宫不还手，你若伤了我，便算我输，我即刻自尽。倘若本宫毫发无伤，你便不能再杀我。”
一劳永逸。
他一向喜欢以此作棋局。
结果很显然，自以为武功高超的容琳最后竟然败在了他的手下。
她不甘心，却也只能蛰伏于此。
再后来，那个飘飘少年握着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的仇得报了。”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是吗？”
容琳以无声作答。
他并未强留，还送她回了容家，让她从此远离天暗阁。
直到三年后，飘飘少年当着满朝文武宣布了此生只娶一人为后。
她心里的莫名，像是一个炸弹。
击碎了心里那面墙。
“你不想入宫，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风，从容琳的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