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目送着自家夫人走出院子,这才不紧不慢走回屋前,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族谱:“这里面应该有关于沈仁安的记载。”
狐妖站起身,居高临下瞥一眼族谱,一双竖瞳缩了缩,沉声道:“找出来。”
沈老爷扶着膝盖缓缓蹲下身子,眯着眼睛一页页翻看族谱,狐妖趁着沈老爷埋首书卷无暇顾及自己,好奇地走到门边,探头远远看向沈老爷手中的族谱。
身后多了一双窥探的目光,沈老爷自然有所察觉,可奇怪的是,每当沈老爷扭头看向身后时,狐妖都负手站在门边眺望远方,端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沈老爷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再理会背后愈发炽热的视线,只一味从族谱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寻找“沈仁安”三个字,但裴清光和孟流景却看得清清楚楚,每当沈老爷手中的族谱翻过一页,狐妖都会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瞥上两眼,偶尔还会因为一部分书页被沈老爷的身体挡住而踮起脚尖窥视。
孟流景懒洋洋坐在太师椅的椅背上,背靠着墙壁,一条胳膊自然地搭在裴清光肩头。裴清光近来时常觉得孟流景像是某种藤本植物,总要搭着点什么或是靠着点什么才能生存,但裴清光并不排斥孟流景的这种亲昵,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昵。
孟流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亲昵,一味沉浸于对狐妖的观察中,打趣道:“这到底是狐狸还是呆头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裴清光侧头看看孟流景,又转头看看狐狸,视线在两者中不断徘徊,哪怕孟流景再迟钝也明白了裴清光的意思,分明是在说他们两个都是傻子!
“哼哼。”看穿真相的孟流景皮笑肉不笑地压着嗓子冷哼两声。
“什么动静?”裴清光顺嘴搭音,“野猪下山了?”
孟流景起身朝门外望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裴清光口中的野猪是自己,于是转身无语地盯着裴清光瞧,裴清光挑了挑眉,笑道:“这可不是我信口胡扯,白老翁曾经有过养猪的爱好,我无聊了就去帮他喂猪,那些猪吃饱喝足了就会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哼哼声,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听错。”
孟流景已然分不清裴清光所说是真是假,在原地呆愣了半秒后选择放弃挣扎:“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决定自己再分析分析。”
“随你,”裴清光探身握住孟流景的手腕,借着这份力站起身后便松开手走到门边,低头看向沈老爷手中的族谱,“只要别用脑过度宕机了就好。”
孟流景耸了耸肩,双手抱臂凑到裴清光身边,跟着她一起探头望向沈老爷手中族谱。沈老爷正在翻看的这页族谱记载颇为详实,除了常规的生卒日期、直系亲属、生平成就外,还详细记录了每年六月十五的详细行程。
“焚香、问卦、摆供、烧纸,”孟流景小声嘀咕着族谱上的内容,“六月十五是什么大日子吗?”
同样发出疑惑的还有沈老爷。
沈老爷奇怪地朝前翻了几页,因为站位的原因,裴清光和孟流景看不到其他页都写了些什么,沈老爷清了清嗓子,试探开口:“六月十五……”
狐妖耳朵微动,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着蹲在门前的沈老爷,沈老爷抿了抿嘴唇,在狐妖不可一世的骄傲眼神中将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狐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沈老爷。
沈老爷隐隐感受到狐妖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但面对身怀异术的奇怪家伙,心中还是难免惴惴,嘴唇开合数次也没能从紧张的声带间挤出什么音节,只好将手中翻开的族谱高举过头顶,沉默又诚恳的模样像极了庙宇中香火坛下的信徒。
狐妖冷冷地将视线从沈老爷身上移开,定定瞧着院墙下枯死的树干,沈老爷就在这片安静中陷入两难——伸出的手继续举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于是只好颤颤巍巍维持原状。
这倒方便了裴清光和孟流景,两人连忙凑到沈老爷面前,借着他的托举窥探沈氏家族从前的故事。
族谱上字迹清秀,记录详实,言简意赅,但最先吸引裴清光和孟流景注意力的,却并非那些工整的记载,而是在两张书页夹缝处以细毫写下的一串字迹潦草的小字——不敬鬼神,以致天谴,沈氏宗族,福祸同临,画地为牢,无处可逃,千秋万代,寻此苦旅。
孟流景后背没来由一凉:“这……是诅咒?”
裴清光轻叹一声:“是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