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说完之后，
看到司马绍打开了一个暗门，
暗门里面放着一个很长的梯子，
司马绍从墙边摘下灯来，
回头说道，
“阿羲，你是很聪明，
可我也不傻。
要不要上来看看。”
王羲之听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只好跟在司马绍后面，
一直往上走去，
走了能有几十步，
感觉都快踩到房顶了，
司马绍才转了弯，
提着灯又往里走，
王羲之跟了下去，
不一会儿，
看到司马绍停了下来。
司马绍把灯挂起来，
指着唯一一个座，
说道，
“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来，
挤了点，
将就一下。”
王羲之也坐了下来，
顺着司马绍手指的方向，
再看去，
惊道，
“这是刚才那个宴会的大殿上面?
你平时喝多以后，
就在上面偷看?”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我都说了，
我一点也不笨。”
王羲之这才算醒悟过来，
说道，
“所以，
这些舞娘刺客，
是你安排的？”
司马绍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反问道，
“你说哪？”
王羲之看着脚下乱成一团的战况，
说道，
“都打成这样了，
你的左右卫率还没有到，
看来，
这是你布的死局了？”
司马绍摇了摇头，
说道，
“死局就过分了，
最多算是一道考验。”
王羲之抬脸盯着司马绍，
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问道，
“那要是没通过考验，
被你的这些舞娘刺客误杀了哪？”
司马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说道，
“阿羲，
这些人要么是以后为朝廷循行天下的郎官，
要么是为朝廷牧守一方的刺史太守，
倘若连这点考验都经不起，
哪只能说是才不配位。”
王羲之又问道，
“那要是出了人命，
死了哪？
算什么？”
司马绍捋了捋颌下黄须，
说道，
“算他们倒霉呗，
难道还能算我恶毒不成?”
王羲之撇了撇嘴，
问道，
“这样说来，
贺太傅和薛少傅，
也是你下的手?”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哎，不要乱讲，
我可没这么说。”
王羲之又问道，
“我不明白，
二傅在你最艰难的时候，
陪你建立起东宫的班底，
这磨还没卸，
你就开始宰驴了?”
司马绍又摆了摆手，
说道，
“这是不是我做的，
但确实是有人看透了我的心思，
为我做的，
你要非把错归到我身上，
倒是也没有冤枉我。”
王羲之还是不解，
问道，
“为什么哪？
贺太傅和薛少傅，
也不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权臣，
他们哪里威胁到你了？
你要这么对他们?”
司马绍摸了摸王羲之的头顶，
咳了两声，
说道，
“你听说过魏文帝忍咳三十年吗？
我也一样，
我自小就得了和魏文帝一样的咳病，
但在众人面前，
尤其是父王面前，
我从未咳过。
阿羲，
你我都没得选，
不吃人，
就要被人吃。
阿裒的下场，
你也看到了。
但你没看到的是，
就算我把安国养在东宫，
他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司马绍没有解释，
又好像都解释。
王羲之还是不明白，
问道，
“为什么，
不是说得好好的嘛，
祸不及妻儿，
何况，
安国还不到一岁，
他能对你构成什么威胁？
你的心什么时候这么狠?”
司马绍想咳又憋了回去，
捂住了嘴巴，
把嘴唇咬出血，
和着血吞了一口口水，
才压下去这一声咳，
说道，
“阿羲，
你怎么会觉得是我要动手哪？
在你眼里，
我就这么差劲嘛？”
王羲之反问道，
“不是你动手，
你怎么知道安国活不过今晚。”
司马绍拿出手帕来擦了擦唇边的血，
往下面的殿中指了指，
说道，
“你看，阿冲和那些王爷的世子们，
还在殿中吗？”
王羲之仔细寻了几遍，
发现司马冲、司马播这些人，
确实没有找到。
“你的意思，
是他们要杀安国?
那你为什么不派人去保护?”
司马绍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人去保护?
你还是把我看低了，
以为我连安国也要利用?”
王羲之有点理亏，
说道，
“那你既然都派人去保护了，
安国还会出事？
难道东宫的宿卫都是纸糊的?”
司马绍看了看王羲之，
说道，
“如果我说，
安国昨天就死了，
你会不会感到意外?”
王羲之嘴巴张了几张，
手捂在嘴巴上，
低声的问，
“这是真的?
你不是说，
你拼死也要保住阿裒的血脉?
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司马绍又擦了擦嘴角，
说道，
“外人我都不怕，
哪怕是牛睿、郑阿春，
我都能防备。
但要是捅这刀的，
就是自己人，
我又该怎么办？”
王羲之一握拳，
说道，
“当然是以血还血了，
有什么好说的，
告诉我是什么人做的，
我带人去把他们押到大理寺。”
司马绍咬了咬手帕，
说道，
“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
王羲之指了指自己，
说道，
“我刚才，
刚才说什么了？
贺太傅和薛少傅?
怎么可能是他们做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马绍用手帕捂了一下嘴，
说道，
“怎么就不能是他们做的?
至于原因嘛，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嘛，
我没干正事，
现在也没有个子嗣，
要是牛睿出个什么事情，
我登了基，
总要立个太子吧？”
王羲之还是不敢相信，
问道，
“可是，
你在阿裒灵前发过誓的。”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是啊？
可我没想到那两位也是牛睿的人，
而且他们还是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
说怕以后文君做出什么恶事来，
就先把罪责归到他们身上了。”
王羲之眼睛瞪得更大了，
说道，
“什么?
太傅和少傅也是?
那他们倒不冤枉了，
也不怪你们疏远了。”
司马绍又把话绕回来，
说道，
“所以嘛，
你看我多难，
防外还得防里，
整个东宫这么多人，
能信的，
就元规和太真。
你就不能放下你的架子，
来帮我?
我这人可不小气，
一有机会，
就给你封个郡公。
你要是不喜欢在建康待着，
那武昌以上都归你辖制。”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我倒也不是清高，
我自家清楚自己的事，
别看名声大的很，
但也就是个马幼常一样的货色，
出几个点子还尚可，
真要让我牧守一方，
我可没那个长性。
我说你这怎么，
什么事情绕着绕着，
都能被你绕回来?”
司马绍一拍大腿，
说道，
“这说明所有问题的根结，
就在于此啊？
你要是不信我，
要不然，
我现在就给你写个诏书?”
王羲之连忙摆手，
岔开话题，
指着殿里的人，
说道，
“殿下你看，
祖刺史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你看他那个眼神，
正在四处张望，
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司马绍顺着王羲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祖逖还是和刚才一样端坐在那里，
喝一口酒，
看一看四周，
既没有逃命的计划，
也没有应战的打算。
“这老狐狸，
只怕他刚才趁着劝王隐回座的时候，
就试探过这些舞娘的功夫。
这点伎俩怕是瞒不住他，
你把灯也吹灭了，
那家伙说不定就在找咱俩。”
王羲之闻言把灯吹灭，
两人只能借着殿里的光看个大概。
王羲之往左边看看，
看到徐州刺史蔡豹正撅着个腚，
躲在几案下面，
说道，
“殿下，你看，
那里有个怕死的。”
司马绍点了点头，
指着蔡豹身后的周勰，
说道，
“你看到了嘛，
乌程公准备趁乱报仇，(见第一卷第19章)
看，剑都拔出来了，
哎呦，
可惜了，
周莚也是的，
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来是右卫率了，
把他打发到吴兴就算对了。”
司马绍还在感慨周莚夺了周勰的剑，
救下了蔡豹一条命的时候。
王羲之又在殿中找到了甘卓，
看到他正在和一个舞娘刺客过招，
可打了半天，
谁也没伤了谁，
王羲之问道，
“殿下，
你家养得这些舞娘，
功夫不错了，
都能和甘刺史过这么多招?”
司马绍瞟了一眼，
又把目光挪回蔡豹这边，
说道，
“嗐，那也不是个善茬，
都诡得很哪，
就那几个舞娘，
要是真有甘刺史的功夫，
那我不就真是摆了个鸿门宴嘛？
他这是在观望哪，
既怕是我的刻意安排，
又怕是真的刺客。
所以他才也没杀，
也没放。
你看他漫不经心的，
好像找了个再普通不过的?
其实那个舞娘，
才是这些刺客的统领，
这家伙眼光贼的很，
不像陶刺史那两个儿子，
祖刺史那四个子侄
六个人愣是凑不出一个脑子来，
几个人围着那个领舞的动起手。
还怕对方抢了功劳，
自己先干起来了。
而且都是自家兄弟对打。”
司马绍指着祖济兄弟四人和陶夏兄弟两人，
这六个家伙，
分对厮杀，
倒是赛出精神、赛出了水平，
可以这么说，
但凡有一个人，
转身回去，
就能把这些舞娘刺客都给镇压了。
被围在中间的领舞舞娘也懵了，
她完全不知道情况啊？
这十几个人，
就她一个是正经的舞娘，
而且从头到尾，
她都没出过圈，
更别说去伤人了。
现在倒是好了，
有这两个家伙，
她虽然走不了，
但也没人能冲进来。
王羲之肘了肘司马绍，
指着偷偷摸摸靠近蔡豹的苏峻，
说道，
“殿下快看，
又有一个狠角色，
准备对蔡刺史出手了。”
司马绍的眼神也从六公子那里撤回来，
看着苏峻从背后摸过去，
左手里甚至还藏了一支发簪，
只听苏峻喊道，
“蔡刺史小心身后，”
说话间，
藏在身后的右手，
就扔了一个舞娘过去，
直奔蔡豹而去。
蔡豹刚从几案里钻出来，
急忙往下一蹲，
舞娘就从蔡豹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紧接着苏峻就赶到了，
右手搀扶起还在惊魂中的蔡豹，
左手藏的发簪就要往蔡豹的心口上扎，
嘴里还念着，
“蔡刺史，
那妖女有没有伤到大人。”
一点寒芒眼看要扎到蔡豹的心口，
陶瞻从旁边摔了过来，
不经意的用肘撞到了苏峻夹着发簪的左手，
苏峻的手由掌成拳，
手中的发簪也深深的刺了进去，
疼得苏峻在原地转了个圈。
陶瞻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了，
看着苏峻转圈，
道歉道，
“哎呀，苏将军，
都怪我学艺不精，
被人丢了出来，
刚才没砸伤你吧？
我看你捂着手，
是不是手出血了?
我正好随家父出征的时候，
学了些医术，
苏将军?”
苏峻一边忍着疼，
一边把左手藏起来，
还要装出我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右手一拍胸脯，
说道，
“嗐，咱们习武之人，
撞一下没事，
你看我这身体，
一点问题都没有。”
陶瞻已经看到了苏峻背后在滴答的血，
说道，
“苏将军，
这可不能粗心，
我随家父出征的时候，
好几个将军，
就是破了小口子，
没当回事，
最后，
都死了。”
苏峻心里只想骂娘，
但想到对方的家父是陶侃，
还是决定忍对方一手，
说道，
“陶公子，
末将真的没事，
你还看看蔡刺史，
他刚才受了惊吓，
我去那边，
帮一帮甘刺史，
我看他打了很久了。”
苏峻忍着疼、咬着牙
一转身，
用袖子一掩，
把发簪又生拔出来，
扯了一块袖子下来，
裹了几下，
就走到了甘卓身边，
大喝一声，
“甘刺史，
苏子高来助你。”
甘卓一看，
这特么又来一个添乱的，
当下抓起舞娘刺客，
在空中划个半圆，
低声威胁道，
“你要是这下没把他踹飞，
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在如此鼓励之下，
甘卓手中的刺客统领发挥的超越品阶的战斗力，
两计飞起的窝心脚，
正中迎来的苏峻心口，
苏峻被踢得上身不稳，
险些要栽倒，
刚刚稳住身形，
想去帮助甘卓，
就感到眼前一黑，
胸口好像被大象踩了一脚似的，
凌空就飞了出去，
重重的砸在了蔡豹的脸上，
还好有蔡豹垫背，
要不然，
这一下子，
苏峻起码得躺一个月。
苏峻扶着腰起来，
还在佩服，
心想——
不愧是甘刺史，
能和这样的狠角色缠斗这么久。
而那边的甘刺史哪，
借着这一踹，
继续威胁刺客统领，
说道，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
我可就不陪你演下去了。”
刺客统领也是无奈，
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家伙的对手，
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
她实在不知道，
太子殿下这是试这些大臣，
还是玩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