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食堂打饭的小张鼻子一痒,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端着铝饭盒搓了搓鼻尖,往窗口探着浑圆的脑袋瓜子说:“大姐麻烦您,打双份的饭菜。”
“诶... ...那糖醋肉段儿您多来点儿。”
“嘿呦,小张今天是咋了?换口味了啊。”
里面打饭的大姐觉得有些纳闷儿:“你不说小姑娘才爱吃酸甜口儿的菜么?”
“... ...就是给小姑娘。”
小张脸一红,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大姐没听清,笑着给他打了满满的饭菜:“我就跟你说这菜好吃吧,你尝一次就知道了。”
“好吃下回大姐给你偷偷多打点儿。”
“谢谢大姐。”
小张接过饭盒就想走。
身后突然涌上来好几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
捂着嘴声音一点都不小地呜哩哇啦讨论着:“诶呦,你们不知道,刚才袁大姐回来以后给那个小同志那通夸啊!”
“说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呢!”
“岁数老小了,好像才十八。”
“好像是南方水乡那边来的... ...袁大姐说人家那身皮肉儿诶,就跟缎子似的,瞅着就滑溜儿。”
“水乡那边来的?”
其中一个人忽然拍了拍大腿:“那齐班长他爱人不也是那边儿来的么,没准儿还跟顾副校他家小媳妇儿是老乡呢!”
“快打住吧啊,你没听人袁大姐说,人家那个柳春桃性格可好了,笑起来甜的你心都软。”
“齐班长家那口子是资本家的小姐,瞅谁都看不上眼儿。”
“可别乱搭线儿。再搞不愉快了。”
“诶,你们别装了啊。”
岁数最大的那个女同志脸上透着几分微妙,笑容多多少少显出了些隐晦。
“其实你们心里想的都是人家顾副校吧!”
“哈哈哈哈哈!”
“没见过这么壮实身材这么辣的庄稼汉吧!哈哈哈哈!”
“我劝你们呐,都赶紧回家看看各自男人的那张脸,好好冷静冷静吧。”
“人家顾副校小媳妇儿美得跟娇花儿似的,眼光高到天上辣哈哈哈哈!”
“... ...”
小张端着饭盒愣在原地,嘴里有点苦。
他看了看里面的双份饭菜。
又隐隐叹了口气。
他这是想啥呢。
这饭盒儿里是俩人的菜,顾副校分到的是两口子住的屋儿。
呸。
真有病。
小张眉头皱成了个大疙瘩,“啪”地一下把饭盒盖上了。
随后便埋着头走出了食堂。
-
在柳春桃跟顾北山来之前,齐班长跟他的爱人方可欣绝对算得上是话题人物。
他们俩在这个基本一众靠着亲戚朋友相亲介绍的夫妻里,属于少有的自由恋爱。
还是爱的特别“罗曼蒂克”的那种。
齐班长家里也是苦农出身,在山区特别穷的一个地方。
方可欣是十七八那年不懂事儿,揣着钱跟对象偷偷跑到山区玩儿,结果没想到那对象是个人贩子。
迷糊药拍完了就给她卖到山沟沟里的老汉家了。
后来方可欣就被刚当上兵的齐班长给救了,顺便,部队跟公安部门还联手将那伙儿人贩子给一网打尽了。
自那以后,方可欣就相中了齐班长,非他不嫁。
方可欣的父亲虽然是留洋回来的富商,但对于救了女儿的军人同志也是万分感谢敬佩,于是就一分钱彩礼都没要就把女儿嫁给齐班长了。
后来,齐班长被分到了上京的这个新办没多久的军校,成为了第一批上面抓扫盲的军校学生。
方可欣自然也就跟着他来了。
中午小张同志端着铝饭盒给顾北山他们送饭。
顾北山尽管一再强忍着,语气还是不怎么痛快。
在人家走之前还特别提醒:他不用搞特殊,知道怎么领饭票打饭,以后不用送了。
小张眼神黯淡地离开后,顾北山就叫柳春桃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俩人又是斗嘴又是腻乎,等吃完饭顾北山就得去军校那边报道了。
他告诉柳春桃别瞎跑,人生地不熟的回来再跑丢了。
柳春桃说知道,她就在屋里做做卫生。
看看书什么的。
因为她过两天也得去市里的上京医药大学参加转学考试。
顾北山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顾北山走了以后,柳春桃才有功夫彻底好好地看看这个宿舍。
她打开厕所的灯,看清里面的陈设时不禁有些惊喜。
也不知道这家军校的主办方是什么背景,厕所竟然修的很有几分西方味道。
翠绿色光滑的瓷砖,干净洁白的瓷盆。
柳春桃不禁呆愣了一会儿,有些恍神。
心中暗道,这个军校还真是不能貌相——
三层小矮楼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土砖墙,里面却还有这如此时髦前卫的设计。
原先还在柳家的时候,她卧室带的浴室也用的这种瓷砖。
都是进口货。
贵的很。
果然还是上京。
真的不一样。
虽然觉得有些惊喜,又的确是很久没有用到独立厕所了。
柳春桃却突然觉得心尖儿上微微发酸发紧。
她忍不住想起雁平村的那个公共茅厕,还想起顾北山在茅厕外面叫她使劲。
柳春桃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毛茸茸的羽睫颤得动人又美好。
怎料下一秒,宿舍的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请问,里面是柳春桃同志吗?”
说话的人声音很尖细,且丝毫不遮掩自身的傲气。
柳春桃一愣,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声音让人不是很舒服。
跟雁平村的那个葛霞有点像。
但初来乍到,她还是要去开门。
所以尽管柳春桃不老愿意的,她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
“您好。
柳春桃打开门——
这才发现门口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打头儿的那个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个女同志了。
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连衣裙,提着锃亮的小黑皮包儿。
头发染了个咖啡色,还抹着跟港星一样的大红唇。
她眉眼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看柳春桃的眼神很怪——
而且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您,您好?”
柳春桃软绵绵地又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 ...我是方可欣。”
“你好,柳春桃同志。”
方可欣单手背到身后,暗暗攥了攥。
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听其他家属们说,你也是南方人?”
“咱俩是老乡呢。”
“所以我想着来跟你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