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本能的恐惧,像一根长长的绳子将他紧紧捆绑,让他无法朝前迈动一步。
犹豫之后便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樊敏哲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自己。
他自诩深爱了聂筝八年,对她的爱是自己虚伪乏味的人生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以为自己爱的有多深,可当面临生死抉择时,他却犹豫了,退缩了。
“什么情况?”
身后突然想起崇渐知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发现男人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钟建芝的手机一直与聂筝共享定位,当他给对方发句消息却没有回复时,他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立即顺着共享定位朝别墅这边匆匆赶来。
刚到别墅门口,他便看见了滚滚浓烟和蔓延的火势。
这时樊敏哲已经拨打了火警电话,旁边别墅居住的人也感觉到异常,围在四周张望。
“聂筝在里面……”
火势越来越大,樊敏哲将他带到窗旁,这时屋内已经被浓烟充满,只能依稀见到沙发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打了119,消防员应该马上就到!”
崇渐知回头看了樊敏哲一眼,又四下看了看别墅的环境,在旁边的花园里发现了一根水管,他连忙冲过去,拧开水龙头。
不到两秒钟,喷射出来的水柱已经将他浑身浇湿。
“你想干什么?里面火太大了,你进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不要冒险,消防员马上就过来了!”樊敏哲扯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和自己一样,做一个“理智”的人。
可崇渐知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淡淡看了樊敏哲一眼:“如果她出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一定要救她,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哪怕希望渺茫。
将近视的外套披在身上,用湿袖子捂住口鼻,他猛地一踹,门板彻底被他踹倒。
没有一丝犹豫,他佝偻着腰,直接冲进了火场。
“聂筝!聂筝!”
忍受着高温的炙烤,崇渐知将外套披在聂筝身上,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就当这时聂筝终于堪堪转醒。
她迷茫睁开双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哥……”
“你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眼前的火舌几乎将两人吞没,崇渐知始终把聂筝护在怀里,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家具纷纷倒落,两米高的柚木架子被火焰吞噬,在崇渐知经过的瞬间倒了下来。
一股剧痛传来,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右脸和脖子火辣辣的疼,可这种钻心的痛仍然没有让他放手。
“哥,哥!”
“别怕,我带你出去。”
崇渐知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不顾身上难忍的疼痛,带着聂筝拼死朝前冲过去,出口近在咫尺,他一步步向死而生。
这是火警已经赶来,崇渐知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聂筝带出了门外,随即便倒了下去。
而站在门外的樊敏哲连忙配合救护车将两人抬到了担架上。
他跟随两人一起去往医院,虽然火势很大,但因为崇渐知始终将聂筝护在怀里,所以她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反而是崇渐知,被燃烧的木头砸中后脑,脖颈跟耳后被灼伤严重,一直在手术室里抢救。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又重新回到童年时光,被养父母领养回崇家的日子,她过得很幸福,也很开心。
在梦里她看见了亲生父母,三人多年后重聚,那一刻聂筝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是在梦中,可仍旧泣不成声,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对她说:“女儿,我好想你。”
聂筝钻进母亲的怀里,好像进到了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她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哪怕是梦,她只希望这梦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做你想做的事,过自己的人生吧。只要你活的开心,妈妈也会为你感到高兴。”母亲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释怀了,或许纠结的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活下去的人要好好生活。
父辈的事情早已离他们越来越远。眼前人才是真的。
眼前人才是真的……
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一时无法适应病房里的灯光,他的眼睛酸涩难忍,眼前花白一片,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筝筝!你终于醒过来了!”
耳边传来白朝朝急切的呼唤声,她缓缓伸出手,想要安慰安慰闺蜜。
可似乎是昏迷了太久,她的手脚都变得麻木,挣扎了半天,也只是轻轻抬动了手腕,白朝朝立马将手与她回握,掌心的温度给了她些许实感。
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终于醒了过来。
“你吓死我了筝筝!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白朝朝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他趴在聂筝身上,将眼泪全部抹在被子上,埋怨的话却说出了万分的关心。
聂筝朝另一头看了看,发现樊敏哲也站在床旁。
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又疼又干,几乎用尽全力道:“我……哥呢?”
“你哥现在在隔壁病房呢,放心吧,他刚做完手术,医生已经说他脱离危险了,只不过现在还没醒过来。”白朝朝拿着湿润的棉签擦着她已经起皮的嘴巴,“娄梵和Richard在那边陪着他呢。”
聂筝点了点头,晕倒之前最后的画面重新涌进了她的脑海,她记得崇渐知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对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别怕,我带你出去。
午后,白朝朝率先离开,她母亲现在还在医院里,需要看护。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樊敏哲,自从他醒过来之后,樊敏哲没有与她眼神交流过,好像一直在躲着她,很心虚似的。
“我爸……已经被带走问话了。”
聂筝点了点头,表情很平静。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把樊敏哲父亲做的错事全部压在樊敏哲身上。
她相信他不可能伤害自己,而这一切和他也没有关系。
“你不用内疚……你父亲做的事和你无关。”
樊敏哲坐在病床旁,一直低着头,双手交叠,很局促不安的模样。
听见聂筝这话时,他突然苦笑了两声,眼眶又酸又涩,如果他不说些什么的话,或许在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是我对不起你。”
樊敏哲兀自忏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