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任何理由与他为难,他是因为小九的事不痛快的。”
瘦高个一听韩翊是个糊涂人,心里高兴了一把,不过韩翊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小九与当时的其他的间者是兄弟,他为了蝇头小利把兄弟卖给了项羽,你就告诉我,当时,与小九同期的间者,因为小九的出卖,死了的失踪了的,有多少人?”
当时的情形,跟前的好几人都知道,像他们这种时时与死神为伍的人,最忌讳也最痛恨的莫过于兄弟的背叛。
瘦高个背上起了冷汗。
在韩翊来之前,他和紫棠脸没少给院子里的那些杂役找茬。当他看到汉国这头把好些个杂役的活都派给韩翊时,以为他是个上头弃了的,即使没有今天早上那一出,他们后头也会各个找韩翊的不痛快,被搁置不用的感觉真的不好,总得找些事做才好打发日子。
谁知昨天夕食和今天韩翊就闹了这么一出,而且人家还说到了大家伙的痛点上,反倒让紫棠脸和自己处处不是起来。
“还有,如果没有小九,曹无伤的那些个出卖王上的信简到不了项羽手上。鸿门宴有多凶险,当时的王上还有子房先生以及樊哙将军他们,都差点折在那儿。
你就说,小九该不该伏法?小九没了,还成了王上的不是,我的不是了?
王上宽厚仁德饶了某些个人,他不感恩戴德,有什么脸面在那委屈巴巴地示人?”
瘦高个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严格来讲,他当初也是小九一党的,按韩翊的说法,他本该至少被判个终生苦役的。偏偏谁都挑不出这话的毛病来。
“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你点脸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杂役罢了,碗都洗不明白,还跟谁讨价还价的?”
本来就不占理,韩翊的话让瘦高个乱了阵脚,只得用怒气遮掩他自己的慌乱。
同时,他心里还记挂着紫棠脸,紫棠脸吃了软骨散,到现在还软塌塌地在厨屋那儿坐着。这时候莫说是精壮大汉,就算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那儿,只要有心,就可以随意羞辱于他。
“这个混球,不过是低头的功夫,多大点的事儿,硬撑着干啥?连我跟着吃了瓜落儿。”
瘦高个虽然恨韩翊,但对紫棠脸也是有怨气的。不过这次却没有人像以前那样簇拥着他,他只得一个人儿往那头走去。
奇怪的是,他到厨屋那儿时,紫棠脸早就不见了踪迹。不满归不满,毕竟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了,而且紫棠脸不但脾气直,还爱贪小便宜,平时没少开罪人,要是谁在这时候给他个不痛快,他会怎样还不知道。
瘦高个心里着急,顾不得与韩翊的龌龊,四下里满院子地找起紫棠脸来,甚至整个上午,他连思考怎么对付韩翊都顾不上了。
话说韩翊这头,他虽然暂时压制住了瘦高个和紫棠脸,心里却也透着亮,知道从第一个与他配合的那个中年男子算起,几乎没人真正地信服于他。
只要不是心服口服,那以后的麻烦事,就不会少,心里却不敢轻易放松。
不过同在濮阳楚军军营待过,他还是想先与他多走动走动再说。
那中年男子显然没韩翊的想法,等到有第一个朝外走的人之后,他也随大流往外走,韩翊与他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跟这群汉国资深间者玩跟踪,韩翊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便也不想瞒了,他只大摇大摆地跟着。
那虽然中年人跟前的几人侧目看了韩翊几眼都不吭声,但被人这么跟着实在算不得一件让人心里痛快的事,那中年男子便开了口,
“啥事?我跟你不是一道的,我们拿命换活着的时候像个人,你有你身后的家族托底,我们这些个爷娘保证不了饱暖,甚至连爷娘都没有的,只能靠我们自己,说更直白一点,就是拿命换口吃食的。你跟着我干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中年男子很不客气,说话夹枪带棒到了极点。
韩翊不想与他争辩自己也是从苦苦支撑着一路走过来到今天的。这话除了让跟前的人觉得他在炫耀,更加惹人讨厌之外,不会起其他的作用。
他笑了笑,“当年在濮阳,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我们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五十步和百步,谁又比谁强?
现在的陈都尉,当年的陈平,从濮阳到修武,不到一万里的地,他硬生生地扛过了范增派出的最精锐者好几直拨的追杀才过来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我不知道,但我也是从买双袜子都困难的境地里熬了过来,现在不过是把命别在绔腰上苦苦支撑罢了,何必说那些话呢?”
显然,韩翊的话没有让中年男子信服,他还是满脸的不耐烦,目光不善地看着韩翊。
韩翊的心更苦了,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
“当年我在楚营中处处留心着怎样接近项王,找到他们口中的他的至宝。我不记得见过你。
唯一的可能,是那次汉国间者斩首那个可能泄露陈仓跟前古道的叛徒的那几人。你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嗯呐。然后呢?你早上不是在跟那个衰神比谁的功劳大吗?
护住大将军声东击西的谋略不外泄,助王上稳住出蜀后的第一步。我的功劳不比你的大?
暗度陈仓对于汉国乃至刘邦有多大的战略意义,不用谁说大家心里都清楚,韩翊的脸红到了耳朵尖尖上。
然则,中年男子接下来的话更让韩翊心惊,
“跟我们比功劳?告诉你,在这院子里住着的大多数人的功劳,不比暗度陈仓的轻。
你为我们做做饭洗洗衣服又怎么啦?不掉价的。用那么多路数做给谁看?”
尴尬归尴尬,中年男子说的是事实,这是韩翊否定不了,他反问了句,
“真正促成你们功劳的那些间者们,他们在哪?夏侯将军曾说过,汉国的间者不一定都来自最贫苦的家庭,也有好些是蜀中世家大族的子弟。
他们拼命是为了让你们仆役成群,还是终结这该死的乱世,送世人一个太平?”
中年男子说得好像有理,但那是歪理,韩翊也严肃地不客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