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川最后一句话说完，许妤凭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压在她的良心上，压得她觉得许愿说的那句“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说的是她自己。
宋泽川。
宋泽川怎么能，怎么能用这么坚定的语气说要她一直和他在一起。
还有，还有那个要在一起的‘很牛’的前提又是什么意思。
许妤脑子有些混沌，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敢去看宋泽川的脸。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我还有东西忘买了。”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许妤有些心慌。
鞋都没换，穿着棉拖鞋就开门往下跑。
身后大概是许愿在喊她，可许妤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只想逃跑。
为什么呢。
她一步三个台阶，为什么宋泽川要说在死之前，他不会。
她明明已经能坦然地接受他的提议，能接受这五年和他在一起，接受他认为的‘喜欢’。
她也不排斥用宋泽川认为的‘喜欢’去喜欢宋泽川。
但为什么。
听见宋泽川的那句不辜负，她便从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后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好像又在骗他。
许妤攥着手走在路上，走得越来越快。
她呼出的气化成白雾，往后一散，就什么都没有了。
“呃！”
忽地，摆动着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扼住，许妤踉跄后退，耳边除开风声，终于传入了一道其他的声音。
“为什么要跑。”
拽住她小臂的宋泽川眼露疑惑，等许妤被他拽回身边站住，等他看清许妤的脸，他又倏然愣住。
许妤在哭。
和白鸽那天一样的，眼眶红着，鼻尖红着，连脸颊都是红的。
她的眼泪好似涌得眼眶都盛不下了，都不用眨眼睛，泪珠便一滴接一滴地从她脸颊滑落，印出泪痕，凝集在下巴。
那颗透明的液体晃了几晃，便相当轻易地坠落在他的虎口，烫得他几近窒息。
她每次哭都不出声的。
宋泽川抓着许妤衣服的手猛然收紧。
“为什么哭。”
清明的眸色逐渐浮出点点冷意，宋泽川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百来个人名，全是那些他收手没处理掉的，网暴过许妤一家人的人名。
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许妤哭成这样。
视野被眼泪模糊，许妤有些眼花。
听见宋泽川的声音，她像是才回过神，抬起另一只手往脸上一抹，手心湿润一片。
“不知道。”
她眨着眼睛，睫毛湿得粘在一起，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再次流了出去。
她说：“我不知道。”
她仰头看向宋泽川，那种心慌和后悔的感觉又上来了。
宋泽川拧眉，眼底寒意稍减。
他也不再开口问了，伸手擦掉了许妤脸上的泪痕。
温热的指腹触及脸颊肌肤，许妤发现她似乎控制不住她想哭的冲动。
她低下头，音色哽咽：“宋泽川，协议上只写了五年。”
“我不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她说：“我们的喜欢不一样，宋泽川。”
她不需要他保证不辜负他。
她不需要宋泽川对她这么好。
她觉得从宋泽川嘴里说出的死这个字，决绝得仿佛五年以后他就会消失一样。
仿佛是因为喜欢她，他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一样。
她觉得她有些承受不了。
“我没有很喜欢你。”
“也许连你喜欢我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许妤扯开宋泽川拉着她的手。
“你以后会有你的生活，宋泽川。”
“我也会。”
她往后退开，避开了宋泽川给她擦泪的手掌。
“你不用给我什么承诺，我们按着协议来就好了。”
“五年后，你放我走。”
宋泽川看着她，两只手都垂在了身侧。
“没关系。”
不知道是在回复许妤的哪一句话，宋泽川神色不见丝毫黯然。
他说：“没关系，”
“你已经在喜欢我了。”
看见许妤和他拉开了距离，宋泽川又抬起手，手心向上：“现在可以牵手吗。”
他说：“你不要说以后。”
他说：“你说的那些话，有的我听不懂。”
他的手降低了一点高度：
“你不要说那些话。”
“我听不懂。”
他说：“但是，我好像有一点难过。”
“这里，许妤。”
他另一手的手指曲起，扣在他的心口：“有一点难过。”
宋泽川问她：“不牵手的话，那可以抱我吗。”
他说：“百分之一的话，一个小时里你可以喜欢我三十六秒。”
“现在。”
他摸手机的慌乱打破了他表面的镇静。
“五点四十七。”
宋泽川咽了咽嗓子，声音都有些发抖：“没关系的，百分之一也可以。”
不知道是在安慰许妤，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声音变弱：“五点到六点，一个小时。”
“你已经喜欢过我三十六秒了吗。”
宛如比迷路的孩子还害怕迈出下一步，宋泽川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一下安静了下来。
得不到回应，可他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光了。
他的眼眶也开始泛红，在他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的下一秒。
许妤终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宋泽川。”
许妤紧紧攥着宋泽川腰侧的衣服，哭得比白鸽那天还厉害。
“我还不了你给我的。”
“什么都还不清。”
不管是钱，还是他口中的喜欢。
她过往所有的认知里，付出和回报需要等价。
而宋泽川是她碰见过的唯一一个她给不出等价回报的人。
非常不讲道理又莫名其妙的，一直向她给予。
她需要的他都给了。
她不需要的他也给了。
她不像上辈子那么有钱，可她连不要钱的喜欢都给不了宋泽川。
“你少喜欢我一点行不行。”
许妤鼻涕眼泪蹭了宋泽川一身，憋了半晌，又相当滑稽地抬起头，呜呜地告诉宋泽川：“你不是商人吗，是商人就不要做亏本的买卖。”
“三亿太多了我不敢要了。”
“我要三千万就可以了宋泽川。”
她哇地一声，哭得非常伤心：
“三，三百万也行，剩，剩下的我都还给你。”
“我没喜欢过人，你突然要我喜欢你，我也不会。”
“我想着用你的方式喜欢你，但是我的服务态度，态度好像还不好。”
许妤很有自知之明，一边抽泣一边反思：“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她再次埋头，把眼泪擦在宋泽川胸口：
“我就是，害怕我辜负你。”
“你要是一直喜欢我，我压力很大啊。”
许妤哭得脑子抽抽：
“欠你人情就够心虚了，结果你眼神还不好使，喜欢谁不好，又来喜欢我。”
“我感觉我现在就跟个渣男一样。”
骗财骗色骗真心。
许妤哽了一下：“我不想吞针。”
宋泽川回抱住她，低头抵着许妤柔软的头发。
“听不懂。”
他语气温软，明明这回听懂了大半，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无理取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顿了顿，宋泽川又小小声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多少。”
他说：“我喜欢许妤。”
“许妤也在喜欢我。”
他悄悄把抱着许妤的手再收紧了一点：
“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