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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甚尔似乎早就有所察觉,微微抬眸往夏知眠的方向瞥了一眼,也许是不久前才杀了人或是别的什么,空气中明显还弥漫着未散尽的血腥味,那双轻瞥过来的幽暗绿眸里也仍然泛着寒潭般的冷意,似乎多看一眼都能被冻伤。

男性精壮坚实的肌肉全然裸露在外,实在有些惹眼,但旧日伤疤和狰狞的血口却让夏知眠一时忘了躲开视线。

伏黑甚尔坏心眼地想要看她失态,流露出惊恐之色或者干脆惊声尖叫时,夏知眠却无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波无澜地朝他走了过去,脚下甚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眸色倦怠地看着对方坐到自己身旁,无比自然地朝他摊开了一只掌心。

夏知眠用不带商量的口吻道:“我来吧。”

她脸上的平淡完全不像是伪装,眼神中也瞧不出一丝惧意,也不知是真的胆大,还是天生的神经大条。

伏黑甚尔看了眼那只伸过来的手,又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她,两人视线如愿交汇到了一起。对方的眉目间冷淡又疏离,却又固执地没有闪躲。他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就将手里的镊子递了过去。

若不是担心血沾上沙发惹了这位雇主跳脚,他大概也懒得清理了。

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扑鼻,但男人身上仅有肩膀那一处撕裂的伤。

夏知眠擦干了伤口旁边的血迹,又重新换了朵无菌棉给他消毒、上药、包扎。虽然心里多少还有些气,但她也没有拿对方的伤开玩笑,上手的动作一直很轻,甚至担心药水太过刺激,消毒的同时还好心替他吹了吹。

她专注的目光始终停驻在他的肩膀,所以也没有发现对方从始至终都在看着自己。

伏黑甚尔的目光晦暗却不复杂,他盯着夏知眠垂下的眼睑有些出神,那对纤长的睫毛像遮挡了星辰的薄翼。也许就算能够看清,里面也不会有任何杂念。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如此,像是一片干净清澈的湖 。

吹拂在身上的气息并未见得有多少减痛的作用,但却是有些痒的,仿佛从肩膀一路痒到心口处,让人产生心悸的错觉。 直到全部处理完毕,夏知眠下意识地抬起头时,再次和他深沉的眼眸撞到了一处。

她顿了顿,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何况一个上半身不着寸缕,一个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无端生出了一股暧昧。

还有这白花……小麦色的肉体……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了些,将手里剩余的纱布放回桌上。

“好了,既然伤处理完了,那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伏黑先生。”夏知眠故作镇定地弯了弯唇,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关于您无故旷工的这件事。”

“我们来好好掰扯掰扯。”

直觉不太妙的伏黑甚尔:“……”

对方不吱声,她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您应该还记得我们合同里的附加条件吧,所以,这是背着我在外面接私活了?”

“应该没有冤枉您吧?”

这客客气气的敬语还真是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伏黑甚尔其实也没打算隐瞒,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懒得想借口。他确实是为了件特殊咒具接了委托,也顺道借此发泄一番,但做得和以往一样干净,至少她担心的那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如果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的话。

只不过,违约是事实,所以制定的惩罚他自是坦然接受。

男人毫无伤患自觉地往沙发上一靠,浑不在意地说:“没冤枉,你想扣多少?” 听得出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突然不把那些钱放在眼里了。

“合约上可是双倍的赔偿,而且你现在受伤,很多事都做不了吧,就我心心念念工具柜肯定也要拖上一段时间。加上这个误工费,伏黑先生确定自己还拿得出么?”夏知眠抱着肩膀,一点儿不客气地揭他老底,“我给你的那些,之前已经输掉了不少吧?”

她斜睨了他一眼过去,脸上就差没写上“你这赌运在我面前就别硬撑了。”

悸动可能是假的,心口被插一刀倒是真的。

呵……

伏黑甚尔也不慌,反而十分不要脸地说:“要不然,我再给大小姐卖一年身?”他坐直了些,又往前倾了倾身,眼底浅浅的笑意早已覆盖了先前的凉薄。

“……挺好,”夏知眠不置可否,但紧接着又说,“可是钱不钱的其实也不是重点,当然我不是说你不用赔的意思。”

她费尽心思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想让对方不要违约,安安分分地在这里住上一年。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尽力而为,现在则是真的带有私心。

遗憾的是,一纸合约和巨大的违约金根本约束不了这个男人。

“我觉得吧……”夏知眠彻底转过身来,盯住他那张硬朗又满是怠意的脸,“纸质合同较我而言还是没有什么保障。”

“不如,我们来做个口头约定吧。”

伏黑甚尔:“……?”

在对方“是你说不清楚还是我没听懂”的怀疑视线下,夏知眠清了清嗓子,连神色都严肃了两分:“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嘴,是开过光的。”

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很像是在认真地胡言乱语。

“说的话基本能应验哦,你就……当是定下‘束缚’,这么理解吧。”

“把纸质内容转化一下,大差不差,怎么样?”她眼里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像是一只在诱哄别人上钩的小狐狸。

“看来大小姐这是要和我商量了?”伏黑甚尔舔了舔后槽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对啊,所以才问你呀。”

她好像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就像在此之前的无数次的询问,“行吗”“可以吗”“怎么样”……他不确定自己在对方眼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她在每一件,哪怕再微不起眼的小事上都给了他选择的权力,既不是讨好,也并不卑微。

竟都让他破天荒地想到了“尊重”这个词。

“可我要是不想答应呢?”可他,偏想看她不痛快的样子。

夏知眠:“……”

夏知眠一时无言,她大概习惯了对方给出明确的回答,哪怕只是敷衍至极地“嗯”一声,现在这样玩味中又带了点挑衅的语气……

小孩子嘛?

不过她也没恼,只是思索了下,便说:“那也行啊,只是为了避免你再背着我干坏事,我会压缩你的自、由、时、间。”

反正只要顺利度过下个月就好,实在不行……干脆歇业监视他一个月(?-? )。

夏知眠歪坐在沙发上,目光比他方才的挑衅更加直白,下巴也往上抬了抬,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惜那身印满胡萝卜的睡衣毫无气势可言,只会显得人傻。

伏黑甚尔哼笑一声,像是高抬贵手,又似是意兴阑珊:“你想要什么约定,我没意见。” 他淡淡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哦,”夏知眠见他同意,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还是一样,在你任职期间,不得接受其他委托,如有违背,就……”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说“这辈子发不了财”,但想到对方嗜赌还逢赌必输的特性,拿财运来束缚他根本没用。脑子转了几个弯,夏知眠的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一样,顺着他在光线下少了几分锋利眉眼一路向下,经过结实的胸腹,最终停留在了某个布料也不能完全遮挡住形状的微妙之处。

“就阳x!”

她脑子一热,“豪言壮语”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夏知眠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她不打算改,也不敢抬头去看伏黑甚尔此时的表情,直接“腾”地一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房间冲。

只不过迈出两步就被钳住手臂,像老鹰抓兔子一样,她被一把扯了回去。而因这巨大的惯性,她也一屁股跌落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以一个全新的、也更具危险的姿势,再次面对面了。

大腿下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睡裤几乎能灼伤人,夏知眠倒吸一口凉气,是一下都不敢动了。 伏黑甚尔嗓音低哑,笑容极其不和善:“跑什么?”

“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夏知眠:“……”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绝不轻易妥协。

“好、好话不说第二遍!”夏知眠把背挺得笔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伏黑甚尔气笑:“你那是好话?”

他突然抓着她的手腕再度施力,带着人一同倒进沙发里,而没有防备夏知眠则直接往他身上倒去。

“你!”那一秒内她甚至还怕碰了他的伤口,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往下缩了些,结果好巧不巧按住了他的胸做支点,某个凸起处也正好贴在了她的手心。

是一只手无法遮盖住的饱满,烫人的炙热,和不可忽视的像果核一样硬挺着的颗粒,和她的手掌,没有任何阻碍的、完完全全的触碰在一起。

土拨鼠在她的脑海发了疯地尖叫。

夏知眠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下来,心跳却像脱缰的马一样拉不回来。对于她这种上辈子满脑子挣钱退休,对感情退避三舍的母胎solo人,向来是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你……你你你你^&*#*!”

伏黑甚尔看她见了鬼的表情,有些失笑:“舌头捋捋。”

不过很快他也笑不太出来了,后知后觉的是自己身体的感知。对方披散的长发垂落在他胸前,青柠中混杂着冷香,胸前的那块皮肤像爬上了蚂蚁,连带着伤口也麻痒起来。

半卧在他身上的夏知眠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这咫尺的呼吸间,他看到那张总是处事不惊的脸,彻底红透。

她像只滚水中烫出来的虾,慌不择已,眼眸中再无往日的理性,只剩惊愕、慌乱和无措,睫毛根部甚至有些湿润,更显得娇媚起来。

伏黑甚尔突然有些口干。

他其实还有事想问,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去接别的委托。

但现在,他倒是更愿意先看着她哭出来。

男人宽厚的手掌抬起,粗糙指腹穿过长发,有些强势地按住了她的后颈。

“姐姐……?”

伏黑惠困惑不已的童声,像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把人震醒,夏知眠颤了一下,终于掌控回自己的身体。

她连忙挣脱伏黑甚尔已然松懈的桎梏,慌不择路地站起身来。见他仍半倚在沙发里还勾着唇冲自己恶劣地笑,就气得呼吸不畅。

“伏黑甚尔!”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之前还对着他的小腿狠踹了一脚。

“怎么起来了,做噩梦了么?”带着小惠离开了客厅,夏知眠十分尴尬地摸了摸他的头。

让小孩子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可真是太糟糕了!

小惠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摇头说:“想上厕所。”

看来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看看。

“那姐姐陪你去吧。”

牵着伏黑惠到盥洗室门口,夏知眠松开了手,而小家伙拉开把手,却在门口站了两秒又转头走回来。

“眠眠姐……”伏黑惠低头盯着自己的鲨鱼拖鞋,喊了一声就没再开口,似乎被什么所困扰着有些迟疑。

“怎么啦?”夏知眠就他的身高蹲下来,“想和我说什么问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她都不会隐瞒。

小孩子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却往往是最为敏感的,夏知眠也不希望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心里面不舒服。

“你和爸爸……”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同她对视,葡萄一样大的眼睛里,藏着小小的疑惑。

他似乎纠结了下该怎么说,咬了咬下嘴唇,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要改口喊你妈妈嘛?”

夏知眠愣住了,她先是仔细观察了下他脸上的表情,好在没有什么排斥的情绪,不然被小朋友讨厌她可要哭了。

“当然不用啦。”夏知眠彻底舒展眉眼,十分坦然地笑了笑,“我和你们爸爸,不是那种关系。”

“刚刚就是吵架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摔……摔了一下。”

“当然啦,即便有一天我和他真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你们也不用改口呀。” 她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就敷衍了事,反倒是神情认真又温回答他,甚至包括现在和未来的可能性。

“‘妈妈’是唯一的,就算她在你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也会永远……”她轻轻地点了点他的胸口,“在这里哦。”

“谁也不会夺走。”

不像她啊,身世不详,不知父母,又怎么能去抹消他母亲的存在。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未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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