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被挡得晃了一下,坐到了地上,她歪着头,手机械的停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才喃喃道:“坏了,缝起来。”
戴坚听不懂,不敢让这个古怪的小女孩触碰戴林。
李李眼里浮现茫然,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戴林。
“李李!”
刚让门外众人散开的罗远洲转头过来,恰巧看到李李坐在地上,他又疯了,跑过来拉起李李,怒吼道:“这满地都是蛊虫尸体,你竟然就这样坐下去了!”
真是气死他了。
听见弟弟在教训李李,罗文尧也有了反应,他捏着不再动弹的皮影人走过来,拍拍弟弟的背,拉着李李离开了现场。
罗远洲就这样被哥哥一个安抚的动作哄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戴坚和刘光健弯腰拱手,又变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诸位,很抱歉让你们遭受了这次无妄之灾。”
这是戴坚第一次遇到威胁生命的危机,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与无能为力的悲愤。
刘光健反倒比戴坚更快平静了下来,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察觉到罗远洲传达出来的善意后,他坦然接受了。
戴坚和刘光健都伤得不轻,就连王语静身上也有几处蛊虫啃咬出来的伤口,几人被迫留在了罗家休养了三天。
原先给戴坚几人住的客院被烧了,罗远洲带着仆人重建。
这三天的时间,戴坚听罗远洲说了很多事,也听罗家的仆人和平安镇的居民说了很多事。
直到现在,他依旧难以相信,整个平安镇,竟然只有罗文尧和罗远洲两个活人。
从百年前开始,罗氏一族陆续殉道,最后只剩下罗文尧和罗远洲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随着他们的长大,家里的凡人仆人和镇上的凡人居民开始老去、死亡,或者是被天灾吞噬,眼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消失,于炼器一道极有天赋的罗文尧做了一件事——炼制傀儡,让所有人在新的身躯中‘复活’。
人的身躯会受伤、会变老,那他就给所有人一副长生不老的躯体。
就这样,傀儡‘皮影人’出现了。
戴坚现在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在死后把灵魂转入皮影之中,重新复活的傀儡。
照顾他们长大的梁伯是他们制作的第一个傀儡。
这些皮影人太过于‘正常’,他们保留着自己的记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怒,唯独忘记了死亡。
一旦他们有了死亡的念头,灵魂就会从皮影中脱离,彻底的消散。
为了让所有的皮影人都能在躯体里活下去,罗远洲努力的维护小镇氛围,让这个小镇看起来快乐又安详。
从未出过平安镇、也从没有见过坏人的罗家兄弟对云道子有所防备,但他们到底年轻见识少,直到听见鸡叫声,看见蛊虫爬出来,又接到仆人的传话,他们才知道云道子做了什么,险些就害了戴坚几人。
看着在烈日下一丝不苟跟着仆人学习铺瓦的罗远洲,戴坚心情复杂。
人的情绪是多变又会传染的,总有人会觉得活着太累,而奔向死亡。
为了让这个小镇维持运转,罗远洲这个少年真的是费尽了心力。
他好学,连医术都好奇,是因为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万能的零件,随时准备替换任意零件。
做瓷器的老匠人死了,思念他的人看到瓷器就会想到他,继而被他死亡的情绪感染,联想到自己。
罗远洲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便在老匠人死后把自己变成匠人,他自己制作瓷器替代原先匠人的瓷器,一点点替代原先匠人的痕迹,之后又一点点的淡出人们的视线,给大家留下一个‘匠人搬离平安镇’的印象,模糊匠人的死亡。
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为了确保能模仿好每一个人,罗远洲每天都在观察镇上的人,他努力的学习每一个人能力。
戴坚几人出现在城外后,他立刻就发现了,接下来便是以云道子为借口的接近。
“何至于此……”
戴坚想不明白,这兄弟二人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戴大哥。”
看见戴坚,罗远洲从房顶一跃而下,接过仆人递来的清水,洗洗手,笑容中藏着一丝期待道:“戴大哥,你们决定留下来了吗?”
想让戴坚几人留在平安镇居住,这是罗远洲愿意告诉他们平安镇真相的原因。
戴坚的手缠着纱布,脸上还有很多蛊虫啃食出来的结痂坑洞,他沉默一瞬,“我是来辞行的。”
离鹿鸣宗开山收徒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要赶路了。
“还是要走吗?”
罗远洲肉眼可见的失望:“要是担心林林,把他变成和镇上的人一样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们了,光建哥想修炼,我们兄弟也可以教他,做他师兄,这样不好吗?”
戴坚看向不远处屋檐下摆弄皮影人的罗文尧,最后目光停留在他身边的林林身上。
他摇摇头,如长辈般温和的拍拍罗远洲的肩膀:“远洲,我不是想让林林一直陪在我们夫妻身边,是希望他健康,有完整的灵魂,获得感知生活的能力。”
罗远洲不太明白,李李也是一个残缺的孤魂,自己跑到哥哥做的皮影里面,李李这个名字还是她去年才想起来的。
即便灵魂残缺,也不影响李李调皮捣蛋,还不知道从哪学做了布娃娃,每天就抱着那渗人的娃娃到处跑,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李李每天都挺开心的。
罗远洲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挽留的办法。
戴坚把他从原来世界带过来的相机送给了罗文尧,教了他使用办法。
这三天时间,他不是光听罗远洲说话,也和他们说了很多关于他本来世界的事,见这兄弟俩感兴趣,戴坚还久违的打开相机,给他们看了一些以前的录像。
“这个世界没有电源,我也不知道相机能用多久,或许你可以试试改造一下,让它能用更长时间。”
戴坚习惯用相机给儿子拍照,只是为了打印出来的时候更加清晰一点。
在这个世界里,连备用电池都没有的相机根本经不住拍几张照片和视频,他和妻子的手机里都有备份,相机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倒不妨把它送给感兴趣的罗文尧,让他们兄弟有个新奇玩具也不错。
罗文尧拿着相机,对戴坚道了谢。
罗远洲站在平安镇的城墙上,旁边是眼神平静如水的哥哥,再旁边是抱着丑陋布娃娃的李李。
“哥,我好希望他们能留下来……”
罗文尧表情不变,吐出两个字:“我们在。”
罗远洲不再说话,沉默的望向戴坚几人消失的方向。
戴坚几人坚定的踏上了他们的路,只留下罗远洲三人站在城墙上,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
戴坚在平安镇停留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若是在城里多逛几天,他就会发现,平安镇只剩下了罗家大宅到城门的这条主街了,所有的傀儡聚在这条街上,营造热闹的假象。
其他的街道早就因为没有人居住而变得腐朽老化,空荡如同鬼街。
视频就此暂停,近二十分钟没有出现的小K再次回来。
小K:“这就是罗氏兄弟与平安镇,大家看完之后,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从罗远洲救下戴坚几人开始,弹幕就逐渐减少了,直到平安镇的真相揭露,他们的内心的动静无异于天裂地动。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K,你做这个节目到底有什么目的?替守门人和神洗白?我们不过是蝼蚁,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讨好’?】
【你想让我们说什么,说原来守门人只不过是可怜人?说他们其实是好人?】
【如果他们是好人的话,那在末世里死去的同伴们算什么?】
【说到底,当初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我们谁也不知道,一切都凭他们所说,我们有选择权吗?没有,自始至终,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玩具!】
末世来临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绝望啊,不停的在副本中挣扎、挣扎,看着亲人、爱人、同伴一个个死去。
末日游戏……
这不是早就揭示了末日的真相了吗?
这只是神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游戏,他们这些所谓的玩家,是一次性的npc,以各种死状来供神取乐。
好不容易末日结束,所有人突然被告知,这末日游戏其实是一场家园保卫战,副本里的诡异是想要入侵家园的敌人,神和守门人都是同伴。
好吧,就当做真相是这样吧。
他们洗脑似的让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新世界活下去。
可他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封存那段记忆,好好生活,刻意地忽视神和守门人的存在,他们却又突然闯进了他们的视线。
还是以这种人设。
难道是一场新的游戏要开始了?
各种戾气的弹幕快要将小K的脸淹没,徐毕归眉头紧皱,只觉得看得眼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