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在昏暗的灯光下站了很久,这才继续朝前走。
走到门口,突然听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她有些奇怪,病房里除了李梅,并没有其他人,李梅在打电话吗?
透过虚掩的门,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皮鞋,再往上,一个男人如同她之前爱做的一样,趴在李梅的床前,和她眉开眼笑地说话。
王楠吸了吸气,推门进去,谈话声戛然而止。
王建军局促地转过身来:“楠楠。”
王楠没有接话,只走过去看着李梅:“妈,您这会感觉怎么样?”
李梅嗔怪地道:“我好得很,你一天要问这话问八百遍,妈耳朵都起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妈得了绝症呢!”
王楠一惊,仔细打量李梅的神色,表情放松,语气轻快,不像知道了什么。
她暗自懊恼,自己只是担心害怕,却忘了,越是不停的问,越是会给李梅增加心理压力。
王建军有些不满:“你说什么傻话呢?什么绝症,这种话不能乱讲!”
李梅咯咯笑了:“我就随口一说。”
王建军:“随口一说也不能说。”
李梅:“行了行了,我错了……”
王楠静静地看着他们拌嘴,若不是知道他们的故事,若王建军没有老婆和孩子,这一幕一定非常温馨。
她可以坦然地走过去,向他们抱怨:“爸妈,你们好好说话,影响到我了!”
李梅一定会奇怪:“影响你什么?”
自己会理直气壮地答:“你们喂我狗粮,欺负我这个单身狗!”
噢,不对,她有陈启藩,她不是单身狗。
王楠眼中突然沁出一抹湿意,她转身朝门外走去:“你们聊,我有点工作上的事,出去处理一下。”
李梅和王建军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一抹诧异。
王楠防他俩跟防贼似的,怎么这次既不说他们,又给他们时间独处?
李梅忐忑地道:“我不会真得了什么绝症吧?”
“瞎说!”王建军皱眉:“别胡思乱想,我先出去看看。”
王楠靠在走廊窗边,默默朝外望,不远处是一条马路,成串的小汽车驶过,车灯汇聚成一条闪亮的银河。
王楠有时候会想,无论什么时候,路上总那么多车,那么多人,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好像人成年之后,每天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
这几天她一下闲了许多,还有空隙在窗边发呆,窥视外界的忙碌。但这份清闲,却是李梅生病了换来的。多讽刺!
踏踏的皮鞋声传来,在空荡的走廊上嗡嗡作响。
王楠抬头,毫无意外看到王建军的身影。
“楠楠。”王建军站在王楠面前,想说什么,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王楠知道他想问什么,叹了口气:“妈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您好好待她吧!”
王建军神情一震,扶着墙才让自己不软倒下去:“怎么会?你妈看起来一切正常啊!”
王楠闭了闭眼,眼眸通红,她艰难地开口:“医生说最多一年。”
难过像藤蔓一样,密密麻麻缠满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妈这么多年,一点福都没享过……”
上次她欢欢喜喜去京市,她还把她赶回来了!虽然不是她明确说要赶,但她的态度明明白白!她担心李梅在京市待太久,会跟王建军见面!
王楠揪着衣领,这些天她表面一切如常,但心中的痛和悔恨却越积越多,只要有一个小的出口,就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王建军不是的好的倾诉对象,却是她当前唯一能聊的人!
“楠楠!”王建军也红了眼,拍拍王楠的肩膀:“你别担心,爸去想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没有任何办法!她在网上都查过了,得这个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唯一让她疑惑的是,这个病的典型症状,比如神志不清之类,她并没有在李梅身上看到。
是不是有可能,她还在早期?她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期待王建军口中的【办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比当前无能为力来得好。
王建军低低道:“楠楠,我想带你妈去京市,那边医疗资源更好。”
王楠没有意见,她自己也不能一直待在台州,除非她的工作不想要了。
王建军又道:“我想和你妈妈复婚。”
王楠倏然抬起头。这个时候,他还想要和妈妈复婚?
她咬了咬唇:“妈要是没意见,我也没意见。前提是,你先把婚离了。”
这么多次,总算松口了!王建军语气忍不住轻快几分:“快了,很快就能办手续。我去问你妈!”
王楠眼神复杂地看着朝病房走去的王建军。如果她们的行为真要承受世人的唾弃,那就让她来承受吧。
在妈妈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只希望她能快乐。
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前往京市的车。王楠时不时看李梅一眼。她面色含情,时不时望向王建军的眼神,带着一抹娇羞。
王楠就知道,妈妈这是同意了。
王建军的速度很快,一到京市,就将李梅转入一家私人医院,整体环境,和台州相比,好了许多。
说是住院,更像是在里面生活居住。
独立的病房,整体装修设计,如同一个宽敞的一室一厅。
李梅问王建军:“住这里一定很贵吧?”
王建军呵呵笑:“放心,你老公有的是钱。你就安心待着,尽快养好病,做我美美的新娘子。”
李梅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说什么呢!楠楠还在这……”
王楠无语地举起双手:“我走我走。”
这两人真的是,她吃糖吃得都腻歪了。
王楠直接回了家,好久没有认真洗澡,她觉得自己都快长霉。
收拾完毕,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无所事事。
她掏出手机,看着最新的通话记录,突然意识到,她和陈启藩,已经两天没联系了。
就这么忙吗……
自从异地恋之后,王楠觉得自己经常会想很多。
之前陈启藩在京市,忙起来的时候,两人也常常好几天不见面,但那时候,她没有丝毫的惶然。
自从他离京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楠想到上次通话时陈启藩提到的霍宁,不由更加不安。
忍不住拨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