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往东边,有片老旧城区。这里的房子大多盖了三四十年,墙体斑驳,设施陈旧,周边交通也不算便利。
“碰!”
刷着绿漆的防盗门打开,身材魁梧的房东太太带着身后的两人,走进顶楼的一处老房子,“喏,就是这套。”
方云佩用手捂着鼻子,上上下下打量这套面积不足六十平米的老房子,频频皱眉,“这房子好小,墙皮都掉了。”
“这房子还小?”房东太太不高兴的哼了声,道:“你们就两个人住,一个人一间房,不要太舒服啊。”
“舒服什么?”季美音嫌弃的跺跺脚,反驳道:“你这里的房子『潮』湿阴暗,还有股子发霉的味道,是人住的吗?!”
“喂!”
房东太太一瞬间瞪大眼睛,双手叉腰沉下脸,“看你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话这么没有家教啊?我这里的房子怎么不是人住的了?怎么着,别以为穿的挺高档就往老娘跟前装有钱人,你要是有钱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季美音硬生生被噎住。
“房东太太,我女儿还小,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方云佩立刻陪着笑脸上前,一个劲朝季美音使眼『色』,不让她说话。
“哼!”房东太太怒气冲冲仰起脸,直接问道:“房子你们也看了,到底租不租?不要以为我的房子租不出去,外面有的是人想租。我不过是看你们母女两人可怜,所以才先带你们来看房子的,没想到还没你们嫌三嫌四,真是不知道好歹!”
方云佩忍住心底的怒火,强装笑意道:“租,这房子我们租。”
“每个月租金两千,先交三个月房租,一个月押金。”房东太太捻熟的开口,朝方云佩伸出手,说道:“我要现金,刷卡可不行。”
“那个……”方云佩皱了皱眉,笑着开口,“房东太太,房租能不能便宜点?”
“两千还嫌贵?”房东太太鼓着满脸的横肉,极其不耐烦的看着方云佩,“不能再便宜了,你要是不租,赶紧走人。”
“不不不,我租,我租。”
“妈妈,我不要住在这里!”
“闭嘴。”
方云佩低斥声女儿,转而颤巍巍打开皮包,将里面的现金都掏了出来,“我现在手头只有这些钱,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明天取了钱再给你补上?”
房东太太见钱眼开,一把将钞票拿过去后数了数,距离她要求的钱数还差两千,“好吧,看你穿的也像个阔太太应该不会骗人,我就宽限你一天,明天早上我再来拿钱。”
“好的。”
须臾,送走房东太太,方云佩便将身上的羊绒的大衣脱下来,开始收拾房子的东西。季美音站在边上,看着周围泛黄的墙壁,掉漆的桌椅,以及那张只有一米五的硬板床,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不要,我不要住在这里!”
季美音几步上前,夺走方云佩手中的扫把,尖叫道:“妈妈,我们不能住在这里,我们不能住在这里!”
“美音,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季美音怒不可遏,一把拽着方云佩来到卧室,指着黑漆漆的家具,嘲笑道:“这个破房子,还没你原来的衣帽间大,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美音……”
“我不要住,要住你自己住吧。”
话落,季美音拿起皮包就要离开,却被方云佩拽住,抬手一巴掌狠狠掌故在脸颊,“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妈!”季美音不敢置信的捂着左边脸颊,“你竟然打我?”
“打你?”方云佩冷冷笑了声,“我应该早点打你就好了,要不然今天的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你不想住在这里是吧?好啊,只要你有办法自己养活自己,那就走吧。”
“我……”
季美音捂着脸,一下子扑倒方云佩怀里,哭诉道:“妈妈,我们怎么办?我们没有钱,爸爸也不要我们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闻言,方云佩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季美音拥在怀里,两人抱头痛哭。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几十年,如今她们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生活下去。
楼下的空地前,穿着西装的助理几步上前,走到停靠的黑『色』轿车前,等到车窗微微降下后,才弯腰上前汇报,“大小姐,季太太和二小姐已经租了那套房子。”
车后座的季笙歌,此时缓缓抬起头,朝车窗外的这栋老楼看了看。嗯,这里的房子果然陈旧些,不过比起当初她住的地方,还是算不错的。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吗?”助理低声询问。
季笙歌弯了弯唇,摇头道:“不用。”
“是。”
助理应了声,随后便坐上车,吩咐司机将车开走。
车子慢慢驶离这片老旧城区,季笙歌透过落下的车窗,定定望着蓝天中飘忽的白云,眼眶微涩。
妈妈,我只是代替你来看一看,看看曾经那些伤害你的人,如今的下场。
傍晚时分,西府名都内灯光明亮。顾唯深进门时,意外的看到季笙歌带着围裙,站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回来了。”
“怎么你在做饭,阿姨呢?”顾唯深脱掉外套,几步走到餐厅。
“今天我有时间,就让阿姨先回家了。”季笙歌笑眯眯看过来,“你去洗手呀,很快就能吃饭了。”
几分钟后,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红烧排骨、蒜蓉粉丝虾、清炒时蔬,还有菌菇浓汤,倒是荤素搭配营养合理。
“咦,顾锐怎么没回来?”季笙歌放碗筷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人。
顾唯深黑眸动了动,回道:“哦,他加班。”
“又加班?”季笙歌眯了眯眼。小样的顾锐,以为用加班当借口就行了吗?哼,别急,账慢慢才算才好。
“是啊,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多。”顾唯深脸『色』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心中暗暗松口气。小顾锐也是可怜哟,最近被顾太太折磨的,千方百计找借口加班。
两个人吃饭,温馨却又甜蜜。顾唯深贴心的剥掉虾皮,将虾肉放到季笙歌碗里,顺便上下其手吃个小豆腐什么的。
“唔。”季笙歌差点咬到舌头,红着脸瞪向身边的男人,“能不能好好吃饭?”
“我吃的很好啊,简直不能再好。”
“……”
季笙歌一阵无语,心想她又失算了一次,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明摆着她只能羊入虎口啊。
用过晚饭,男人主动承担洗碗的责任。季笙歌坐在沙发里准备水果,今天有新鲜的提子,她特别买了些回来。可想到这个男人吃提子要剥皮,她也只好坐在沙发里伺候。
顾唯深回到沙发里,看到食碟中放着不少剥皮的提子。只是季笙歌剥皮的技术不怎么样,被剥掉外皮的提子坑坑洼洼,看着没什么食欲。
“哎呀。”季笙歌甩了甩双手,有些怨念的看着身边的男人,“你好好地吃个提子不行吗?非要剥皮,我的手腕都酸了。”
“呵呵。”顾唯深笑了笑,抽出纸巾将她的手指擦干净后,便扣住她的双腕在手中轻柔,“以后这种事,不用你来做。”
“那要谁做啊?”季笙歌皱了皱眉,继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身边的男人全身明显的僵硬了下,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以前剥提子皮这种事,历来都是严如做。每次顾唯深回到家,往严如身边一坐,立刻就有剥好皮的提子送到他的嘴边。
季笙歌明亮的黑眸眨了眨,心情似乎有些异样,“之前在俪安会所,我曾经见到过一次顾太太。”
听到她的话,顾唯深沉寂的眼眸一瞬间暗了下,“嗯,那天我遇到你们了。”
那天他也在?季笙歌心中微惊,很快又沉下脸,“那天我和她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嗯。”
男人应了声,季笙歌无奈的撇撇嘴,转而伸手紧紧挽住身边男人的手臂,道:“我要收回那天的话了。”
“什么?”顾唯深蹙了蹙眉。
季笙歌微微一笑,伸手指着自己剥的那些提子,语气渐沉,“顾唯深,剥提子皮真的好累啊。我想,如果顾太太是真的疼你,只是她心里有太多的怨气无处发泄而已。”
身边的男人似乎没什么反应,季笙歌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眸直勾勾盯着茶几上那盘提子,不知道再想什么。
“你怎么了?”季笙歌有些紧张的问。
男人回过神,低头看眼怀里的人,笑道:“周日是我二哥的订婚礼。”
“哦。”季笙歌点头,表示她知道了。顾以宁即将同董家千金订婚,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可是夏朝『露』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啊。
正在走神的季笙歌,全然没有发觉顾唯深已经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等到她回过神后,人已经被抱回二楼主卧。
“我还没洗澡。”季笙歌红着脸抵抗。
顾唯深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眼底的神『色』透着几分藏不住的欢喜,“爷爷说,等二哥的订婚礼后,就为我们举行婚礼。”
“这么快?”
“快吗?”
男人不满的皱眉,“我还觉得太慢了。”
“可是……”季笙歌看到男人逐渐炙热的眼神,心跳加速的对手指,胡『乱』找借口,“可我们还没选结婚戒指呢,要不然现在去网上找找图片?”
“不用,戒指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
顾唯深一点点俯下脸,薄唇在她嘴角亲了下,“上次我们订婚礼的时候,我就准备了戒指,只不过……”
上次订婚礼的不欢而散,仿佛在他们两人心中都有个阴影。季笙歌轻咬了下唇,努力扬起一抹笑,“不会的,那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当然不会再发生!
季笙歌笑着伸手,轻轻圈住面前男人的脖颈,眼眸微闪,“顾唯深,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
“呵。”
顾唯深淡笑着将她拥入怀里,薄唇压在她的耳边低喃,“顾太太,从今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努力幸福。”
闻言,季笙歌眼眶蓦然酸了酸,但心中却无比甜蜜。
顾氏集团的顾家,连续多日动『荡』后,终于日趋平稳。季笙歌早上看过新闻,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落地。
总算闫豫能够悬崖勒马,一切都还来得及。
“季姐,季总到了,请您现在就去会议室。”
“我知道了。”
不久,环锦高层会议室中,各大股东以及公司高层们都在座。季闲脸『色』还有些憔悴,人看起来也比之前瘦了好多。好在他身体恢复的还不错,精神倒也还好。
“今天我找大家来,主要有件事想要宣布。”季闲坐在黑『色』转椅中,朝身边的律师抬了抬手。
律师明白后,立刻将带来的东西打开,“季总吩咐,将他名下所有环锦的股权,全部转给长女季笙歌小姐,有关股权转让书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
所有环锦的股权?
众人听到这几个字,纷纷惊讶的议论出声。
季笙歌同样有些吃惊的抬起脸,望向季闲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诧异。
“笙歌啊,爸爸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以后环锦的事情就全权都交给你了。”季闲笑着仰起脸,语气特别温柔。
面前的男人,两鬓不知何时已经生出白发。季笙歌眼神动了动,她记得,不久前的季闲还是生气勃发的样貌,怎么转眼间好像老了二十岁?
在她的记忆中,鲜少看到来自父亲的笑容。可此时此刻,季笙歌盯着父亲嘴角那抹笑,看到的只有他心底的无奈与岁月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