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问一下郭崇韬。
“安时,这个咀末部,朕以前怎么都没听说啊?”
郭崇韬点头回答:“圣人,其实臣也是第一次听说呢。以前,只是听说过振武军附近有个归义军。”
皇上开始头大了。刚刚对这个咀末部略有了解,马上又跳出一个归义军!大唐的这个西部,究竟藏着多少奥秘啊?
“归义军?安时且说说看。”
原来是唐宣宗的时候,河西走廊的汉人屡屡遭受到吐蕃、回鹘等少数族侵犯,于是在张议潮的带领下,起兵夺取瓜沙两州,之后联系了唐朝。可大唐已经日薄西山,根本无力保护远在瓜州的大唐子民,张家只好拥兵自保。
郭崇韬忽然笑了笑:“圣人,伪梁建国后,也曾经拉拢张议潮,不料张议潮倒是颇有见识,拒绝伪梁招安。朱温也是恼羞成怒,索性出卖张议潮,反而勾结甘州回鹘攻打归义军。张议潮无奈之下,只得降附回鹘。”
李存勖明白了。
“看来这归义军,也是名副其实,深明大义。现在还是张议潮在掌权吗?”
郭崇韬回答:“禀告圣人,归义军历经内乱,现在是张议潮的外孙女婿曹议金执掌。”
李存勖走到沙盘前,看着沙盘,没有说话。
重臣们见皇上在研究沙盘,也连忙走到皇上身后,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沙盘上,当然,看的都是河西走廊。
皇上看了一阵,抬起头来,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诸卿,这个道义制高点,不可轻弃。立刻遣使告知康福,必须出兵救援昭义军!堂堂华夏子孙,怎堪为回鹘附庸!”
虽然刚刚才当上兵部尚书,但李嗣源对军中事务非常熟悉,马上启奏。
“圣人,康福就在魏州。他也是来参加阅兵式的。”
李存勖一愣。咦?他就在魏州?怎么昨天没看见呢?
一定是昨天人多事杂,没注意这个康福。
立即下旨:“张公公,马上把康福召来。”
孟知祥瞥了一眼李嗣源,心里觉得李嗣源嘴也太快了。不过人家是兵部尚书,如实汇报,也没毛病。
康福其实是回京来养病的,是得到了孟知祥批准的。但是回到魏州才半个月吧,也不知病体如何,现在皇上又要召见他了。
“圣人,康福是回京养病,不知病况如何了。”
听说康福是个病人,李存勖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康福一直待在大西北,风吹日晒,也的确辛苦。
郭崇韬却提出另一个问题。
“圣人,如果出兵去救归义军,那么各藩国归顺之事,是否等上一段时间再定?”
李存勖摆摆手。
“安时是说,咱们目前国力有限,打不了这么多仗?”
说着眼睛就看向了王正言。
王正言脸色不错。
“圣人,昨日大陈设,收益不少,但是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圣人此番的节约运动,这个大朝会和大陈设,都没花什么钱,如今国库兜底的话,尚有余银约千万贯。”
听到国库还有这么多钱,李存勖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
但王正言马上又说:“圣人,国库余银,用于平常国家用度,倒也将就。但是如果用兵打仗,比如讨伐伪唐或者蜀地,每场仗打下来,都需要几百万贯。再加上明春的种子、农具、牲畜,还有朝廷开春的各项祭祀活动,以及万一发生灾情的赈灾发粮,国库很快就会见底。”
没说什么出兵归义军。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几笔账,已经够大唐喝一壶了。
哪里还有余银去支付西北用兵?
李存勖也是无奈。
想做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但是每次一打仗,还没说伐谋伐兵,王正言这边就拉胯。
其实内心真的很讨厌这个王正言。
当然也知道,王正言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开眼的冯道,居然还来插上一句话。
“圣人,臣也听说,伪梁曾经有一项耕牛税,每年每户一贯银,便可取得耕牛使用一年。但他们从淮南抢来的这批耕牛,早就死绝了,这耕牛税却要农户照常缴纳。”
李存勖眉头皱得更紧了。
冯道的意思很明显,想请皇上下旨取消这个荒唐的耕牛税。可是这样一来,国家不是又少了一笔进项了吗?
朱贼收银,朕来擦屁股。
没法子,只好给王正言下旨。
“王卿,此事朕也有耳闻,的确非常荒唐。嗯,现在新唐新气象,正好取消这一类苛捐杂税。”
王正言苦着脸,一边接旨,一边发牢骚:“圣人,朱梁原有六十万户,这笔钱就是六十万贯啊。能否等过了明年,再逐步取消?”
李存勖听了心中一愣,这么多?六十万贯!
朝廷少了六十万贯的进项,当然免不了肉痛。
但还是咬牙坚持:“此乃荒唐之税、不义之财,朕意已决,立即取消!”
冯道乐了。他才不管朝廷开支是否困难呢,只要百姓少交钱,比他自己捡银子还高兴。
“圣人果然是尧舜之君啊。臣料想此旨意降临州县,百姓必然感恩新唐,有了人心,泰山可移,咱们新唐,必当千秋万岁啊。”
李存勖听着冯道歌功颂德,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
又一次体会到了做明君的痛苦。
伪梁的农业税率只有三成,这也是留给自己的一个烂摊子。如果延续这个税制,甚至推广到河朔、河东各处,那么当然是民众欢呼雀跃,自己囊空如洗。
嗨,先不说这个事了。
康福来了。
康福行礼已毕,李存勖皱起了眉头。
“康福,朕听说你回京养病,看起来,好像已经痊愈?”
康福据实回答。
“圣人在上,臣是生了背疽,心神惑乱,医生让臣回京歇息。恰好回京之后天气凉爽,故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都冬至了,天气当然凉爽。
李存勖走下御座,来到康福面前。
“康福,归义军之事,你可知晓?”
康福久在西北,当然清楚归义军的事情,当即指着沙盘向皇上汇报。
“圣人,臣的振武军在朔方,西南有河西吐蕃,西有咀末,咀末之北,就是归义军。归义军之北,则是赣州回鹘、黄头回鹘。”
李存勖看着沙盘:“盘上没有归义军啊?”
康福笑了笑:“嗯,可能是漏标了吧?”
李存勖有些不高兴了。
“张公公,回头让他们给朕做一个准确的沙盘来。”
张居翰连忙答应。
李存勖其实心里清楚,连沙盘上都没有这个归义军,可见其荒僻之极。
回到御座上想了想,确定了。
“康福,时下已经入冬,你那背疽,当无大碍,你还是赶回朔方,统领振武军,西进!”
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朕现在就任命康福为远征军军长!兵部调集契丹直,加上石敬瑭的‘银枪都’五百人,立刻前往朔方。知柔通知那个姬怀汴,随同康军长前往,会合振武军之后,立刻进驻归义军,然后根据形势,进占咀末!”
群臣听见皇上嘴里又蹦出“远征军”“军长”这一串新词,虽然没听说过,但也猜得到其中含义。
李嗣源暗暗琢磨,元行钦的契丹直就是六千马军,加上使用燧发枪的五百银枪都,看来皇上是志在必得了。
皇上最后宣布:“康福,告诉姬怀汴,咀末百姓,都是忠于大唐的老唐民,世世代代心向中原,是炎黄子孙中最不该被辜负被遗忘的!朕赐他名字为姬怀唐,以示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