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四处寻找那位落魄大诗人罗隐。大王的吩咐,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把罗隐这个隐患彻底清除掉,却又不落痕迹;把荣散散那盆祸水泼的远远的,让王妃彻底放心。
为此李振特意制造了一个“偶遇”
直到虞侯报告说“目标出现”,李振才追了上去。
“昭谏先生,李振有礼”
罗隐却还是那副文人派头:
“哎呀,兴绪公乃梁王府的大判官,权势熏天,怎地对某一介书生如此客气?诧异呀,诧异。”
李振倒是显得很质朴:
“真人面前不假话,自然是有求于罗兄了。”
罗隐“哈哈”笑了起来:
“有求于罗某?你们梁王府,只怕比龙王还富,怎会求某这穷书生?岂不是拿着罗某消遣?”
李振一笑,指指前面一个酒楼:
“罗兄,借一步说话?”
罗隐却是大咧咧地:“这个倒是无所谓,反正酒钱你付。”
李振答应了做东,两人也就上了这家酒楼,李振熟练地点了菜肴和酒水,等店小二离开后,李振才开口说道:
“罗兄,你道王府富有,倒也不假。但是正因为府中千头万绪,事务繁多,小可实在是有心无力,整天忙得疲于奔命,反而落得大王责罚,唉。”
罗隐才不相信呢:“休得假惺惺。你乃梁王面前红人,怎会被罚?”
李振看到已经吸引了罗隐的注意力,心中暗喜,脸上却是着急的样子,忙着分辩:
“兄台不信,在下不妨明言,便如此番,要将从天平军带回的妇女们打发掉,在下迟了几日未做,便被大王好一通责罚。唉。”
那时候军阀交战,胜者通吃,抢钱抢粮抢娘们儿,已经不是潜规则而是通例了,李振随口说来,罗隐也毫不稀奇,一双眼只顾欣赏酒楼装饰,随口说道:
“李公靠梁王享受富贵,却忘了他吩咐的事情,自然该罚。”
李振看着小二摆设酒碗菜肴,苦笑着:
“实在是事情太多,千头万绪、难免疏漏。故此今日来寻罗兄,就是因梁王仰慕罗兄高才,有意邀请罗兄来王府做个主簿,好替李振分担些事务。不知尊意如何?”
这倒是张夫人说过的话,要罗隐入府做事,也算是朱全忠广纳贤才的“活广告”。但是李振此时提出来,却只是为了起个铺垫作用。他当然知道,罗隐已经拒绝过了。
罗隐的回答并不出李振的预料:
“只怕要叫李公失望了,小可一向放浪形骸,最受不得拘束,何况又嗜好这杯中之物。若是进了王府,只怕没两天梁王就受不了罗某啦!就算他受得了,我也受不得许多规矩约束!小可本性疏狂,李公莫怪,莫怪。”
李振当然不会怪他。你要是答应下来做主簿,李振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是啊是啊,在下当时就与大王说过,罗兄闲云野鹤,岂能受俗礼拘束。无奈大王并不相信,说他曾当面请过罗兄来王府做事,严令在下寻得罗兄,探个究竟。如今罗兄果然不出李振所料,不肯答应。也好,有了罗兄这句话,李振也好向大王复命。”
这些场面话,罗隐都懒得回答了,径自吃菜,李振连忙举杯:
“罗兄果然是个性高洁,非同凡俗!李振佩服、佩服啊。”
端起酒杯,两人干杯后,李振苦笑道:
“本来这场酒是为了庆贺先生荣升王府主簿,如今却没了名头,哈哈。”
罗隐咽下食物,不以为然回答:
“李兄不知吗,唯有这无名之酒宴,吃起来方觉得便宜有趣啊。”
李振端起酒杯,两人又喝了一杯。
罗隐喝的高兴,话匣子就打开了。
“李兄所言遣散郓州妇女,如今处置的如何了?”
李振等了半天,就是等这个话头,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动声色。
“几个寻常姿色的,倒还好处理些。只有朱瑄留下的那位荣夫人,端的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诚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罗隐才不好骗呢,立刻揶揄道:
“继续说呀,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李振还是一脸质朴:
“正是如此啊。罗兄休得揶揄,某倒是以为普天之下,此等美人实在见所未见!故此梁王甚是垂青,一直想纳为侧妃。”
罗隐专心用筷子翻动着菜肴,显然吃菜比聊美人实惠多了,顺嘴还开了个玩笑。
“堂堂梁王,朝野敬畏,他要纳一小星,有何不可?诗云,‘嘒彼小星,三五在东’,可见梁王此等身份,纳上她三五个小星,也无不可啊。”
大诗人的玩笑,让李振只有满脸苦笑:
“‘三五在东’,向来无此解法,当是罗兄杜撰取笑。其实李某不说,罗兄自也能料出,便是王府与寻常人家,在这纳小星之事上,所遇尴尬,并无不同。”
罗隐把目光从菜肴上移到李振脸上:
“尴尬?哦,想必是张夫人不以为然?”
李振继续苦笑着:“岂止是不以为然?”
罗隐的好奇心终于上来了:“还能怎地?”
鱼儿咬钩了!李振心中一喜,知道应该稳住情绪,便故作神秘地叹口气:
“罗兄,在下与罗兄说此事,但罗兄莫要外传。”
开玩笑,李某杜撰一个故事,你要是满长安地抬着到处说,李某的项上人头怎么办?
好在罗隐非常配合,居然放下了酒杯,把那四方脑袋连连点个不停,两眼却紧盯着李振。李振不慌不忙轻声说道:
“罗兄可知王妃见过荣夫人之后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
“寻了拙见!”
“啊!香消玉殒了?这端的可惜,好生可惜!”
“罗兄悄声!天幸正好被婢女柳絮撞见,一番紧急施救,王妃这才死里逃生。”
听说王妃获救,罗隐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才算落地,不由感叹连连:
“天可怜见!果然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李振肚里好笑,嘴里却显得非常郑重:
“谁说不是呢?不过罗兄,此事乃是梁王府忌讳,切莫与外人得知。李振眼看罗兄乃是性情中人,私心钦佩,故此不瞒罗兄。但罗兄却万万不可张扬,否则若是害了王妃性命,却又何苦?”
罗隐此时已经完全堕入李振彀中,只能随着李振的节奏说话了:
“此事罗某自然绝不宣扬。唉,王妃性情如此刚烈,真乃无愧女中豪杰四字。然而夫人本已美貌惊人,坊间传说梁王当初起事,便是缘由张夫人而起。这荣夫人竟然能使王妃自惭形秽、乃至寻了拙见?莫非荣夫人真乃天人?”
李振相信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这条鱼跑不了啦,只需要自己拉起钩了。他摊开双手:
“李某适才已经过,无奈罗兄只是不信。”
罗隐有些尴尬,只好自我辩解:
“王妃容貌秀丽美艳,才貌双全,在下乃是亲眼目睹,惊为天人。这荣夫人相貌究竟如何,罗某又未见过,怎敢轻信?”
李振倒是不去和他争执,只管自己起竿:
“信与不信,都非关键,倒是罗兄觉得,如今怎样处置这位朱荣氏才好?”
罗隐紧紧盯着李振:“李兄这是问计于罗某?”
李振淡淡一笑:“自然如此,罗兄高才,李振与大王皆无良策,故此求教罗兄。”
罗隐呷着酒,思考了一下,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唉,李兄还没带我去看过这位国色天香,却叫在下如何献策?”
李振连忙表示歉意:
“呵呵,果然是李某疏忽,且待罗兄酒足饭饱,李振便与罗兄引见佳人,罗兄意下如何?”
罗隐却已经情急的憋不住了:
“秀色可餐,谁还耐烦吃这酒肉?便走吧,在下倒要看看,这荣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也好为李公分忧解愁。”
两人下了酒楼,李振却早已备好了骏马,便策马去了清云庵。见到梁王府判官来到,荣散散连忙出来参见,只是李振并没有说什么要紧事,随意讲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等到两人离开,荣散散连忙跑到一棵树下,干呕不止。婢女红豆是服侍她修行的,连忙取来清水给她漱口,还好荣散散只是干呕,毕竟没有吐出来。
红豆掩着嘴笑了起来:
“夫人,莫非是刚才那秀才丑的想吐?”
荣散散看看红豆说:“说过几回,不许再叫夫人。在这尼庵,只有”
指指头上的黄冠说道:“只有女冠,哪有夫人?”
红豆点了点头:“可笑那秀才,胡子拉碴不说,一张黑脸也不说,怎生会长成一张四方形的脸?还是黑漆漆的,好不吓人。”
荣散散没有理她,自己向庵内走去,心里却在寻思:今日李振前来,又带来这么一个丑出天地外的秀才,到底什么意思?莫非要把妾塞给这个天下最丑的男人,才能解了张夫人的嫉妒?
此时的李振,却已经返回了梁王府,看着柳璨题写的匾额,欣赏一回。心中却好笑那个罗隐,此时居然一连串哀求,求自己把那荣氏给他。唉,早知他如此好色,自己都不必多费一番手脚,还请他吃饭喝酒。不过,有这顿饭做铺垫也好,现在的罗隐毫无察觉就进了自己彀中。大王吩咐自己逐走罗隐、逐走荣氏,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刚才自己故作为难,最后才答应罗隐,明天就让他前来带走荣氏。呵呵,估计大诗人今晚睡不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