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师姐行事自有礼法，等他们醒来时我会亲自请罪，请宁师姐助我一臂之力。”
顾引躺在床上呼吸绵长，身体的伤也几乎好了，却一直醒不过来确实不对劲。
宁羽冰最终松了口。
她却是有私心的，顾引的表现力已经不止剑修丹修，而且她认得出之前破坏清静峰结界的人不是长鱼离，现在看来就是顾引了，能有机会查看这种天才的神识，机会实在难得。
长鱼离松口气，施展结界将房间完全笼罩住，对宁羽冰道：“师姐，准备好了吗。”
宁羽冰点头，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年来做的第一件违反规矩的事了。
二人席地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顾引的千灵作为媒介，随着灵力流转，房间内的三人却分布在不同的场景。
一阵白光过后，长鱼离稳稳站在地面上，等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破败的小城里。
小城内四处是被强悍灵力扫过的痕迹，倒塌的房屋依稀可见往日的辉煌，宽大的街道上尸体遍野，倒在白玉石上血流成河，仅存的活人要不是神情呆滞已经傻了，要不是坐在某个没有血光与尸体的角落抱头痛哭。
长鱼离看得心头一闷，眉头紧皱。
他在宫中长大，见识过无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是都没有眼见这座死城给他内心的冲击力大。
没有破败前这个城池的富庶应当不比四国都城差，这是哪里？
而九州发生这样的祸事为何他竟然没有听说过。
他探进了顾引的神魂，理应是以顾引的视角看见外面，可是却没有顾引的气息。
迈步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传来吵闹的哭喊声。
长鱼离抬头望去，只觉头更痛了。
前面一少年跪在地上背对着他，青衣被鲜血染红，只余衣角翻飞，旁边围满了百姓。
而人们看见他仿佛无处宣泄的怒火有了出处，怒骂的嘴脸扭曲朝他痛骂，有的人手里还拿着刀或地上捡的剑朝他扎去。
跪着的少年没有反抗，眼神只死死盯着地面，嘴唇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鲜血就这样顺着嘴角流在衣裳上。
人们看少年依旧不反抗，打的人更加用力，用刀的人也更卖力的划到身体其他部位。
“他与魔头是一伙的。”
“这是他的报应！”
“杀了他！”
人们的嘴脸更加扭曲且丑恶，丝毫不觉得跪下的少年有任何无辜，反而只觉得自己下手不够狠。
长鱼离先是皱眉望去，历来百姓都是被修真者们保护的对象软弱无比，而现在他们的动作却比厉鬼还要凶狠，对着一个少年下手却凶残万分。
他虽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也受不了这么多百姓对少年做这种事，但他只是一个虚影，没有办法对以往的事做出改变。
百姓们打杀累了，见少年无论杀了多少刀身上有多少窟窿都不死，大家没有力气，留下怒骂后便也慢慢散开。
长鱼离这才靠近过去，只一眼，他便差点精神崩溃毁了探魂术。
因为他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青杌。
眼前这个林青杌脸色更加稚嫩，更加与国师书房中的画像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的林青杌脸色灰败，眼里了无神采，既没有画上人那般意气风发也没有林长老那样冷漠无情。
他像个受伤的孩子，眼里迷茫布满了无处可去的难过。
长鱼离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林青杌，他竟然意外的进入了林青杌的神识看见他的回忆。
他呆呆的跟在少年林青杌身后，这才明白他嘴里一直在念的是往生咒。
而这座城，便是三十年前被封月魔尊血洗的瑜国都城！
怪不得他从未见过，原来是三十年前的回忆。
那林青杌所做的又是为何！
那些百姓说他与那人是一伙的，那人说的便应该是封月魔尊了。
他虽然听说了关于三十年前的不少事，但是很多重要的都被隐去了。
比如书中并没有人记载林青杌曾在都城血洗后曾过来为百姓超度的事。
而现在看来，他想他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记载了。
因为没有人会记载自己丑恶的一面。
少年林青杌吃下一粒丹药后身上止住了血，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超度亡魂，而且满脸忏悔说他来晚了。
一旁看见的人并不认识他，却听他这般说话，顿时将自己的戾气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
见他身上布满了刀伤剑伤，在他顿住身形施展往生咒决时，有的人拿出刀，没有武器的拿出家中切菜的砍刀，或是赶马的鞭子，一刀刀，一鞭鞭，就这样朝少年身上砍去，打去，抽去。
而少年全部扛了下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身上再也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长鱼离用尽了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的精神力暴走，不管林青杌与封月魔尊有何纠缠，血洗瑜国都城的人都是封月尊，而不是林青杌。
为什么这些人要把气撒在一个帮助他们的人身上。
就因为他们二人之前是好友，就该承受这些无辜的谩骂与伤害吗。
林青杌止下的伤口再次大出血，却又因为他灵力卓绝能快速修复，一时半会死不了。
长鱼离双眼怒瞪，总是板着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如果是这样的百姓，那守护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用自己的虚影挡在林青杌的身前，却只能让他更清楚的看清林青杌的痛苦。
最后长鱼离几乎是疲惫又压抑的跟在林青杌的身后走了七日。
整整七日啊，这些愚昧的人将怒火全部洒在了林青杌的身上。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这些人全部杀了让之魂飞魄散！
这里就不该有活口！
一个瑜国罢了，灭了就该灭干净些。
终于，林青杌超度完了整个都城，他站在城墙上身影孤寂，长鱼离竟看出了几分林长老的萧瑟来。
此时的林青杌眼里直直掉下一行泪来，没有任何伪装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后又露出一抹苦笑。
长鱼离听见他说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罪我来赎，你们别去找他了。”
....
城墙上的少年红衣飘决，神色落寞难过，长鱼离站在他的身边，红着眼想着衣裳的血却想以后还能洗得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