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起身出去:“什么新发现?”
康田面色潮红,眼中闪烁着奇怪的精光:“刚挖出来的一处辛字洞救援通道内,惊现大量弩箭!”
弩箭!
陈韶心头一惊,抬脚就要往辛字洞去,顾飞燕先一步喊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韶立刻收脚,让康田稍等片刻后,转回军帐,搬了把椅子放到床前,又拿了张薄被铺在上面,随后将她抱到椅子中坐好,再给她身上盖上一张薄被后,叫进来两个精兵抬着她。
去辛字洞的路上,陈韶问康田:“说一说,怎么发现那批弩箭的?”
康田惊骇地看了几眼顾飞燕后,快速说道:“下午上山的那批百姓在开辟救援通道的过程中,往西北方向偏了大概两尺,又往深挖了大概一尺有余,挖的过程中碰到了一角铁壁,顺着铁壁挖出来半片铁墙。等他们发现不对叫我过去时,那铁墙上的门已经打开了,弩箭已经从门内滑出来不少。我不敢妄自做主,让人守好铁门后,就过来禀报大人了。”
陈韶赞了他一句‘做得好’后,匆匆朝着辛字洞走去。
辛字洞已经清理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完全畅通。发现铁墙的位置,还是需要借壬字洞挖出来的救援通道穿过去。
每条救援通道都编了号。
发现铁墙的救援通道是壬字十七巷。
陈韶一进十七巷,眉梢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按照康田提出的救援方案,需要以木桩顶住危岩,再从侧巷迂回挖通救援通道。因而,每一条救援通道的挖进方向、深浅,都提前做了测量与规划。
同时,救援通道在挖进的过程中,还需要用竹筒接引渗水至矿洞外,以预防二次坍塌。
眼前的救援通道,无论是挖掘的高度与宽度,都与康田的规划不符。搭建的木桩与引水的竹筒也歪歪扭扭,极其敷衍。
陈韶看一眼救援通道深处后,退出来,面沉如水地质问道:“怎么回事?”
康田看一眼救援通道,又看一眼不远处的百姓,请罪道:“是我未曾监管好他们,请大人治罪。”
陈韶捏一捏眉心,自知此事不能全怪到他身上,但还是警告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知道他们着急救自个的家人,但再着急,也不能不顾自个的安危!”
康田称是。
陈韶吩咐:“立刻安排人将支架和引水竹筒重新修缮!”
康田忙去将人叫过来,将她的话一一吩咐下去。百姓们惧于她的面色,连忙将架子与竹筒按照规定重新架好。
陈韶再次进入救援通道,看着规整的支架与引水竹筒,淡声问道:“架好这些支架与竹筒,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康田惭愧:“不到三盏茶。”
“也就是说,一次性弄好,并不会耽误他们多少的时间,是不是?”陈韶道。
康田点头。
从连续两日的救援来看,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陈韶也不想将话说死,让他难堪。提醒几句自己的底线后,便将注意力落到了铁墙上。
铁墙还只挖出来一角。
从这一角的规模来看,整个铁屋的面积不小。
提着灯在铁门附近照了一圈后,陈韶将灯挂到凸出的矿石上,弯身拾起两把弩箭,一把递给旁边顾飞燕。
“这是弩坊署的弩箭。”蝉衣提着灯,给她照着亮,顾飞燕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康田听到这话,也捡起两支弩箭,对灯看了片刻,点头道:“看这工艺,的确是弩坊署的弩箭,不过弩坊署的弩箭身上都有铭文刻录,这上面却没有。”
陈韶对弩坊署这些并不了解,听两人都这样说,不由又捡起几支弩箭,确定每一支都一样后,她又看向铁墙,问康田:“弩坊署在什么地方,这座铁屋又是做什么的?”
康田道:“甲坊署、弩坊署在铁矿后面背阳的地方,这座铁屋……”
康田摇一摇头,掐着手指,若有所思道:“我从来没听说过铁矿深处有这样一座铁屋,不过按照方位来看,这铁屋应该不是铁矿里的,而是……”
顾飞燕接话道:“弩坊署!”
康田点头:“对!”
“带路!”陈韶吩咐。
铁矿坍塌后,冶监、甲坊署、弩坊署因为受到的影响甚少,并未停工。不过各署的掌事们在陈韶到铁矿那日,为着孙桂山说话,皆被收押。因而各监、各署虽未停工,工人们做事却并不积极。
看到火光沿路过来,各监、各署的工人误以为是掌事们回来,手脚霎时变得麻利。
眼下事多,陈韶顾不上去关心他们的疾苦,朝康田递了个眼色,康田立刻去到弩坊署,高声道:“匠作总管何在,陈大人前来监察,还不速速迎接!”
一五十多岁的黑瘦男子连滚带爬地从院门出来,跪地道:“小人赵阿三见过大人!”
甲坊署、弩坊署、刀剑署、长矛\/斧钺署房屋一字排开,尽皆依山而建,一半在山腹,一半在山外。
山腹制钢与锻造,山外精加工与装配。
陈韶跟着赵阿三进入弩坊署,看着忙忙碌碌的工人,随意问道:“弩坊署总共有多少人?”
赵阿三恭敬道:“锻造箭镞和弩机的有九十七人,整备弩箭的有九十三人,共计一百九十人。”
陈韶上前去,拿起两支刚刚黏合好箭羽的弩箭,仔细查看一遍后,问道:“这些弩箭为何没有铭文刻录?”
赵阿三赶紧解释:“弩箭黏合好箭羽后,还需要经过质检合格,才会刻录铭文。”
陈韶顺势问道:“在哪里质检,又在哪里刻录铭文?”
赵阿三指向旁边的院子:“就这隔壁。”
陈韶吩咐:“带我过去看看。”
赵阿三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后,领着几人去了隔壁。
走时,顾飞燕让蝉衣给她拿了两支刚刚黏合好箭羽的弩箭。
“铁矿坍塌,这边有没有受影响?”在进入仓储之前,陈韶状似随意地问道。
赵阿三摇一摇头:“诸冶监和各署虽有半数在山腹,不过入腹最深也就三五十丈,距离铁矿少说也还隔着几十丈远,因而并未受到影响。”
仓储的院落也有一半在山腹。
在质检官的带领下,陈韶查看了质检与铭文刻录的过程,也趁机将整个仓储都看了一遍。
从明面看,仓储并没有问题。
鉴于从辛字洞发现的弩箭并没有刻录铭文,陈韶暂时没有搜查仓储,而是又回到了弩坊署。
“你在这弩坊署多少年了?”进入弩坊署大门时,陈韶随口问道。
赵阿三愣了一下,又前后左右各看一眼,确定陈韶是在问他后,才慌忙答道:“有七个年头了。”
“怎么进的这弩坊署?”陈韶依旧随口问道。
赵阿三扑通跪到地上,磕头求饶:“小人知道错了,小人明日,不,小人这就走,求大人饶命!”
陈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说看,错哪里了?”
赵阿三继续磕头求饶:“小人,小人错在不该向秦大人买下这匠作总管的官职。”
“秦大人是谁?”陈韶问。
“秦大人就是管理我们的总兵监。”赵阿三连忙答道。
陈韶想一想,盘问道:“弩坊署有几个匠作总管?”
赵阿三毫不犹豫地答道:“三个。”
陈韶:“都是跟你一样,花钱买的?”
赵阿三连连点头:“是。”
陈韶:“你也来了七年了,懂怎么范铸箭镞、校准弩机吗?”
赵阿三又砰砰砰,一连磕了几个头:“小人该死,求大人饶命!”
匠作总管主要负责范铸箭镞、校准弩机,是一个技术岗,而他却什么都不懂。他不懂,想必另外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陈韶看向锻造箭镞和弩机的山腹,若有所思:也许那位秦兵监是有意为之。
是不是有意为之,一探便知。
陈韶一边往山腹方向走,一边道:“先起来吧。”
赵阿三惊魂不定地站起身后,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大人大驾弩坊署,下官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就在陈韶即将进入山腹之时,忽有人匆匆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