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蹲了一个星期,连个鬼娃的影子都没招到,队长抱着大喇叭,给全队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队里人都是闲的听风就是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腐朽没落的思想?对了,当时队长就是凡晨大爷爷的爸。”
“队长骂完消停了一个月,坟圈子的娃娃又出来了,这次不是夜里出来的,是晚上七八点钟出来的,天冷又黑,队里人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些娃,光着屁股跟大头菜(萝卜)一样,在坟头上又蹦又跳的打闹。”
“我大伯被人找出来看娃,他顿时就来了一脑门的火,嚷嚷着找钉耙子去敲死他们,还点了十好几个小伙子一起呢!汪家那时候有半队的姓,队长开口了都嗷嗷的举手表现。”
“正好你舅爷爷就在里面,他们扛锄头、扛耙子、扛棍,反正拿啥的都有,火冲冲的跑跟前娃又没有了,他们走了娃又出来了,直给凡晨大爷爷的爹搞的没脾气了,队里还惶了人心。”
“队长一看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找人坐一圈商量下来,给坟圈子挖成菱角塘,挖塘是一家出一个人工算公分。”
“菱角塘是第二年开春挖出来的,塘挖好,正好赶上拔油菜田和麦田草,你舅爷爷干活到晚上回来路过塘口。”
“听见塘里有孩子哭声,他以为是谁家孩子淘气,晚上跑出来掉塘里了,也没多想,顺着声音找去,哭声就在塘边上发出来的,还有一个小胳膊在水面上挥舞着,这就更加证实了是队里孩子掉水了。”
“他二话不说踢了草鞋趴地上拉胳膊,结果孩子胳膊没拉上来,他反而被拉进了水里,还给他呛了好几口水进肚。”
也算你舅爷爷命大,他干活干晚了,碰见了同样干活干晚的石头爷,他听见塘里扑通扑通的水声,就大声呵斥问,是谁?你舅爷爷说是他被拉水里了。”
石头爷急忙跑过去拉了你舅爷一把,你舅爷爷回家在灯下看,才知道为啥爬不上来,那娃从他脖子开始给掐到脚都是青的,大概要给他捂死的,要不是好运碰见了石头爷,就等着第二天飘菱角塘吧!”
汪老九拍了拍坐不住的凡晨妈,示意他不闲聊了进屋去。
“那菱角塘还在不在了?”王斌小心的问道。
“早就不在了,以前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孩子,生女孩的人家不甘心,夜里就把孩子抱去塘头扔进去,回头在捞上来抱去大队部登记死了,回家了继续怀孕生娃,”韩东来没意思的回答。
“那要是生不到男娃呢?”王斌骇然的看着韩东来。
“那就继续生到为止呗!菱角塘就是因为扔了太多娃了,大太爷才带着全队人给重新填平的,”凡晨嘴咬着树叶子叹气。
“我跟东来哥,还有你看到的艳红,我们小时候去对面燕水湾挖鹅菜,还捡抱回来过一个女孩子呢!艳红妈当时差点没给她手剁了,打了她一顿,让她原样的把孩子送回去放着。”
“一代人到底是比一代人更心软点,像我爷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以前孩子多养不起,唯一的想法就是扔水里、尿桶里、扔给狗。”
“我爸他们年轻的时候,养不起或者种种原因不能留,想法是扔路边或草地里,反正都是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就是希望别人看见了给抱回去养。”
“我们长到十多岁的时候,还总能听见艳红奶站在大路边,两手拍着,蹦起来拍大腿骂儿媳妇。”
“你个绝户架子,生一个两个都是丫头片子,咋的,你掉丫头窝里去了?我溺一个你哭天抢地一个,我看老吴家丫头多,就是你流骚猫尿带回来的,当时你出生咋没弄去溺了?你要是溺了,俺儿也不至于都是一窝空心蛋(意思是闺女要嫁人的,养大了一场空),凡晨双手掐腰学艳红奶奶骂人。
韩东来笑笑的看着凡晨,脸上多了些许的回忆和无奈,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很小,大人让送回去,也就乖乖的送回去了,没想着问问表叔要不要养。
“那小孩后来去哪了?”王斌皱眉。
“不知道了,我们给送回去后,第二天一早又过去找,但是原地已经没有孩子了,大概是被谁捡走了吧!你不知道,乡下那时候多张嘴吃饭的难处,”韩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说这些了我进屋做饭,”凡晨放下手进屋洗手开始做晚饭。
晚饭吃的都是米饭,大小伙子晚上吃稀饭饿的快。
……
王斌跟韩东来在汪村家队又待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凡晨带俩人去了县城。
“聋子爷搬地方了?”韩东来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劲呀!他回头跑了几步看了看,没错,竖的是老人养老中心?
“聋子爷都搬来两年多了,他说他年纪大了,哪天自己死屋里了都没人知道,趁能跑能动的时候,给自己安排好个人问题,住这里自己自理生活,每个月只能让人定期检查一下就行了,”凡晨停在保安室的门口,拿笔登记访问的人。
三人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保安打开门放他们进去,还指了指方向位置,就关上门做自己的事情了。
王斌回头看了一圈嘟囔道,“我以后老了坚决不住老人中心。”
韩东来听了笑也跟着打量了一圈,“你住不住的还能由得了你?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得了老年病的人,糊里糊涂的。”
王斌咂巴了一下嘴想想也是,那时候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能有骨气说不住吗?
凡晨带他们穿过大厅,在一群老人的目光里越过去,走到走廊尽头拐弯过月亮门,豁然又是一方幽静的小天地。
“聋子爷挺会享受呀!”韩东来感叹了一句。
“他好生生的人,手里还有点钱,他此时不花,还要留到什么时候花?”凡晨回头笑问。
三人说说笑笑朝着一个独居房走去,房子总的有两间,不大,一间是卧室带卫生间,另外一间算是客厅和厨房了,平时做饭来人都可以用。
凡晨上前敲了两下门,屋里没有动静,她转身顺着不大的溜达区找,最后在一个健身的小亭子里,找到了断胳膊的老头,满头白发坐在椅子上看别人逗鸟。
“聋子爷,”凡晨走到跟前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断手聋子抬头看是凡晨,“你这丫头怎么来了?你爷身体还好吗?”他说着就伸手弄了一下耳朵。
“我爷身体硬朗的很,我今天来是带东来哥同学过来看看,”凡晨指了指王斌。
聋子爷闻言抬手从上衣口袋拿出眼镜,戴好,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斌,随即眼镜就拿下来了。
“进屋说话去。”
凡晨背包从善如流的跟着,一老一少说着近况。
“东来你哒咋样了?”聋子爷走近前看韩东来关心道。
“还是老样子,病病歪歪的受着罪,”韩东来如实的笑着回答。
“人活着就是大罪不受,小罪就得不断,”聋子爷耷拉着独手走前面带路,三个人后面跟着进屋。
门打开韩东来自来熟的倒水,凡晨拉开书包拿出一大盒子香放桌上。
“聋子爷,这香是我跟我爷刚做的,你不急着用就给晾两天。”
“不急着用,你给送去窗户边的筐里放着,”聋子爷指了指窗边吊着的筐,而后转头看着王斌道;
“我的规矩你懂吗?”
“懂,”王斌忙不迭的点头回应,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纸包的钱,双手放在聋子爷跟前。
聋子爷闭眼一会睁开,拿下眼镜戴上,盯着王斌严肃道,“你那房子你母亲不能住,你老子走露水姻缘桃花运,野心了!”
韩东来无声的看着王斌,见他脸色煞白的没有说话。
“聋子爷……我听汪爷爷说……我家房子见过血?是真的吗?”王斌干哑着嗓子问道。
聋子爷蹙眉一会,“是见过血的,一个在主卧床头半绞着头,还有一个在浴室趴着哭。”
王斌惊的血液倒流脸上苍白如纸,不敢置信的看着聋子爷,“两个?”
“怎么你不知道吗?那是一对夫妻,年轻轻的就死了有点不甘心,虽说凶宅能发阴财,可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受这样的财呀!”
“你母亲八字就是受不住那房子,她现在只是轻微的出了两场车祸,要是还不信邪继续住下去,后面弄不好命都送了,”聋子爷说完摘下了眼镜。
王斌眸光沉如水的没说话,眼底都是沉默和晦暗。
“能破吗?”凡晨开口。
“最好不要强行破,找它的有缘人住进去半年就消了,还有……”聋子爷眉头都拧一起了,纠结着要不要说后面的话。
“我们回头还会去珍爷爷家,”凡晨看聋子爷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没为难他。
聋子爷脸上多了些许的笑,“去找那老鬼时替我问声好,如果他舍不得那房子,就问问你珍爷爷,有什么不伤神的法子,如果你珍爷爷没有好法子,你再打电话给我。”
“好,”凡晨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纸上画的都是眼睛,放到聋子爷跟前给他看。
“聋子爷你帮我看一下,这是羊眼眶吗?”
聋子爷接过纸看了半天肯定道,“这不是羊眼,虽然它看着是羊眼眶的画法,但我肯定这是人眼。”
凡晨抿嘴捞椅子坐近前小声道,“有没有什么家仙,是用羊眼眶养人的瞳仁?”
聋子爷抬头狐疑的看着凡晨,“你碰家仙干什么?那玩意碰了没有个好。”
“我哪有胆碰,是我遇见了一个小姑娘,据她自己说她拜了什么家仙,还学人成亲玩心跳的,手上画满了万眼,把自己的两个眼珠子养在这眼眶了,”凡晨说了情况。
聋子爷放下纸摸出烟,声音冷漠的说道。
“好言劝不住作死的鬼,跟家仙成亲?她知道家仙是什么东西吗?”
韩东来悄摸摸的拿起纸看,他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顺嘴嘟囔道。
“羊眼很好认的,不是有十二生肖十二缺的顺口溜吗!”
“鼠无脑,牛无牙,虎无颈,兔无唇,龙无耳,蛇无足,马无趾,羊无神,猴无腮,鸡无肾,狗无味,猪无寿。”
“你看就说到了羊眼无神,它为啥无神?还不是因为眼睛横着长?看人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