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复健结束,他和繁锦收拾东西准备回国了。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秋露有点忐忑,他在想要怎么跟爸爸妈妈说,他出车祸的事到现在都还瞒着他们,虽然复健医生说他相信秋露一定能康复的,但目前的现实就是秋露还是无法自主行走。
繁锦买了两杯咖啡,递给秋露一杯。
“怎么了?这会知道怕了?不敢跟爸妈说实话?”
秋露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你这叫起爸妈来可是一点负担都没有啊。”
“那可不,收了妈给的改口费,改口不是应该的嘛。”
秋露笑了笑,他挠了挠头说:“张女士铁定歇斯底里哭一场。你到时候劝着点。我估计我会被赶出家门,你到时候记得偷偷给我开门。”
繁锦轻轻捏了捏秋露的脸颊,“你喜欢男生的事也没告诉他们啊,应该不至于把你赶出去吧。”
秋露叹了口气,说道:“那不一样。要不跟他们说我要在国外读书,这几年先不回家了?等完全康复能走了再回去?”
繁锦把额头贴在秋露的额头上,低声说道:“别逃避。该你面对的正面面对就是了。放心,有我。”
秋露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几年不回家不现实。他伸手搂住了繁锦,“要不先回b城躲几天?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回t城?”
繁锦咧嘴笑了笑,“不行。我已经买了b城飞t城的机票了。无缝衔接。我都跟妈点好菜了,妈说给我做麻辣烫。”
秋露又长叹一口气,他遇到问题习惯了逃避,过去没有一个人逼他去面对,很多事就那么“算了”。
现在有人逼他去做那些他潜意识里觉得正确,可是上升到意识层面又会习惯性逃避的事了。
经过了长时间的飞行,辗转奔波,终于到了t城。
秋露拿出手机想先给张女士打个电话,可是手机一直显示没信号。他拿出卡重新插了一次,可是还是没信号。
繁锦在回去的出租车上给运营商打了电话才知道秋露的电话卡被双停了,原因是设诈。如有疑问,让带着身份证去营业厅查询。
繁锦说:“先回家吧,等妈把你赶出去,我再把你捡回去,然后你好好睡一觉之后,再去吧。”
秋露无视繁锦的调侃,他知道他妈妈不会把他赶出去的,但一定会很难过的。
果不其然,他俩回家把前前后后的事一说,张女士差点哭厥过去。一家三个男的,前前后后的哄。这才把人给哄好。
但张惠气秋露主意太大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家里说,所以单方面跟秋露冷战,不理秋露,说个啥话都让繁锦转达。
秋露的电话没信号,但好在微信可以用。他给张女士一顿红包雨。用红包封面打字认错,说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让妈妈别在生气了。
张惠没搭理他,但把所有红包都收了。
第二天,繁锦陪秋露去营业厅问电话卡的事,被营业员踢皮球,一级一级最后被推到了经理那里,跑了一整天也没给出个结论。
秋露回家就投诉了。
投诉完没五分钟,运营商那边打电话到繁锦的号码上,说处理投诉问题。
之前在b城的时候,秋露的手机掉进了火锅里,繁锦给秋露买了新手机,后来,秋露把那个手机修好了,从官方平台上置换了。
被置换的手机又被卖了出去,买那部手机的人涉嫌诈骗,而且金额巨大,所以公安部门把所有和那个手机相关的手机号全部双停了。
运营商那边说让秋露去反诈中心开具一个无犯罪证明,然后就可以给他开号了。
繁锦陪着秋露又去公安局反诈中心,可是那边的民警也说自己没权限开证明,得主任签字。
可是主任去部里开会了,要过一会才回单位。
于是秋露和繁锦就坐在主任办公室等。
等了好久,终于主任回来了。
秋露把前因后果跟主任说了,还把当时置换手机的订单找出来给主任看。
主任看了秋露的身份证然后问道:“你就是秋露?你初中是不是在t城第二中学上的?”
“是的。”
“初一二班?班主任是周春生?”
秋露点了点头,说:“是的。”
但是他内心在打鼓,这开个无犯罪证明,还得报上学经历呢?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主任他小学,高中,大学分别是在哪上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个主任说:“我是孙昕的父亲。你是个好孩子。”
然后他喊了下属去帮秋露复印身份证,打印置换订单。
在等待复印的间隙,秋露问道:“叔叔,孙昕这些年都还好吧,初中毕业之后,就失去联系了。”
孙主任眼眶有点红,说:“我也挺多年没见他了,他改了姓名去外地了。”
秋露以为孙昕是因为工作忙,所以一直没回家。于是安慰道:“估计工作忙吧,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听他妈妈说是在做牙医。好像还挺赚钱的,在L市。”
“哦,那挺好的,牙医挺赚钱的,而且相对来说没有普外科那么忙。”
等到身份证复印件和订单打印好之后,孙主任说:“你去再做个笔录,然后就可以开无犯罪证明了。”
就在这个时候,秋安和张惠也来公安局了,他俩之前给繁锦打电话,说是公安局的人也没人敢开证明。
于是秋安托了个熟人,他和张惠一起过来了。
秋安找的熟人是孙主任的一个下属,那个熟人说已经差不多了。
秋安和张惠在主任办公室找到了繁锦和秋露,秋露去做笔录了,孙主任给秋安和张惠每人倒了一杯水。
“你们把儿子教育的很好。”
秋安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谢谢主任。”
孙主任随口问道:“秋露的腿受伤了吗?怎么坐着轮椅啊?”
秋安点头说:“啊,是,之前出车祸了。不过大夫说还是有很大可能能再站起来的。”
孙主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推着秋露的小伙子管你俩叫爸妈,你们偷生的吗?哎!我们当时刚好赶上计划生育,每家只让生一个。”
秋安有点不好意思,但并不觉得拿不出手,他说:“不是,是我们家露露的对象。”
孙主任刚端起杯子想喝口茶,听到秋安这么说愣住了。
张惠看到孙主任的反应,立马说道:“孙主任你可别觉得我儿子怪,他们不是怪,也不是变态,只是少数人而已。就像少数民族一样。我跟你说,我儿子出车祸,他对象不远万里追出国去照顾他,比那些一听说站不起来就立马要离婚的女的靠谱多了。我觉得我们家小锦特别好,而且本科硕士博士都是p大,现在在p大教书。都是正经人,你可不要有什么偏见。”
孙主任被张惠一席话说破防了,抽了两张纸捂着脸哭了。
这倒让秋安和张惠不知道咋办了。
就在这时,秋露和繁锦回来了。秋露小声询问说:“妈,怎么了?”
张惠也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显摆了一下小锦是p大的。”
孙主任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露露,叔叔单独跟你说两句话行吗?”
秋露点头说:“行。”
然后对爸妈和繁锦说:“你们在楼下等一下我。”
繁锦出门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叔叔,怎么了?是孙昕怎么了吗?”
“露露,孙昕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化眼影去学校,这你也知道吧,他经常受欺负,你经常帮他,这些我都知道,叔叔要谢谢你。他之前冬天被推到水里,你把你的棉袄给了他。那件棉袄到现在都还在我们家挂着呢。”
秋露静静地听着。
孙主任继续道:“我是上高中才知道的,他妈妈知道的早一些,我以为我们家孩子就是比较娘而已,谁知…谁知道…”
孙主任说不出口,于是秋露问道:“孙昕的心理性别是女生对吗?”
孙主任点了点头。
“他现在不叫孙昕了,他自己改了名字,叫葛维,他做了手术……我当初威胁他说如果他走了歪路,就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可是他还是做了手术,也再没认过我这个爸。我老婆怨我,后来跟我离婚了。我一直以为是他走了歪路,可是这些年陆陆续续看到一些资料和论文,才知道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我就觉得是我倒霉吧,可是刚才听到你的爸爸妈妈跟我介绍说那个小伙子是你的对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本可以不失去儿子和老婆的。”
秋露安慰道:“叔叔,无论她叫孙昕也好,还是叫葛维也罢,她都是她。无论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她都是你的孩子。我出车祸之后,我怕拖累我对象,所以自己离开了,但他跟我说:无论我是能走,还是需要坐轮椅,都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差异而已。我还是我,他爱的是我,不论我能走不能走。其实您也是一样的,我把外套给了孙昕,那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您到现在都记得,说明您不是那种对自己孩子不管不问的家长。我觉得她很勇敢,您应该为她感到骄傲。这些年,我听过很多小孩轻生的事,那些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他们的路或许比孙昕的路要好走许多,可是他们依然害怕面对这个世界,所以选择了极端的逃避方式。可是孙昕没有啊,他不仅坚定地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牙医,这有多了不起您知道吗?我这次出车祸,切身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不出意外的话,一个人按活到82算,也就勉强三万天,你要花两万九千天去纠结我的孩子应该是圆的还是扁的吗?”
孙主任红着眼,点头说:“露露,你给叔叔上了一课。我主要怕别人的眼光,就算我不认他了,别人嘲笑的眼光也只不过是隐晦了一些而已。”
“叔叔,咱每个人也就三万来天,时间很紧迫的,有限的时间应该分给重要的人。而不是分给不重要的人。我男朋友的妈妈也无法接受他喜欢男生,但结果就是我男朋友失去妈妈,她失去儿子。何必呢?人类或许有一天就灭绝了,何不趁着还活着好好珍惜呢?”
孙主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这些年一直都有给我寄东西回来,我这还算没完全失去他吧。”
秋露笑了笑,“她一直都没放弃您啊。您的孩子坚强,勇敢,关心父母,您也把她教育的很好。”
秋露拿了无犯罪证明出来,跟等着他的三个人大概说了一下孙主任为啥哭。
张惠一脸觉得自己不应该地说:“那我确实不应该跟人家显摆我们小锦是p大的。”
繁锦笑着说:“没事,妈,那个孙主任应该是没想到您和爸不仅能接受我,还大大方方地把我介绍出去。这对于促进他和他孩子的亲子关系上,是正面刺激。您做了一件好事。”
两句话把张惠哄高兴了。
秋安和张惠先回家做饭去了,秋露和繁锦去营业厅去开电话号码。
出了营业厅,秋露高兴地说:“终于搞定了,我再也不置换我的手机了!!!”
繁锦捏了捏秋露的脸颊,“妈好像不生你的气了。我就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嗯,你说的对,我要学会面对。我要向葛维学习,她真的太勇敢了。”
繁锦笑着说:“我在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听戚言讲过你帮着葛维的事迹。我当时就觉得:嗯,这个小伙儿真不错。”
秋露笑了笑说,“是吧,还可以啦。”
繁锦摸了摸秋露的后脑勺,说:“哎,天天防着我,把我当诈骗犯,这下你自己“涉诈”了吧,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秋露假装凶狠地咬了繁锦的手,“你别再给我讲地狱笑话了!!!”
繁锦宠溺地笑了笑,说道:“好。我以后都给你讲天堂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