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好心情后,钱元芳抹去脸上的眼泪:“舅舅,快进来,进来坐!
兰华阿姨,老江叔,家里条件比较差,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一下了。”
几乎是踏进院子的第一时间,谢博简的眼神就黏在赵梨珺赵元齐姐弟两身上扯不开了。
一时间,谢博简突然有点时光错乱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候,梳着两个马尾辫的谢绮雯在朝他笑。
可两者的笑,又不尽相同。
谢绮雯的笑,是肆意的、活泼的、充满了天真烂漫的。
而赵梨珺的笑,则带着坚韧和不屈。
但即便如此,看到姐姐的特征在赵梨珺身上重现时,谢博简不免再次在心底感叹生命的奥秘,甚至有种奇迹再现的惊奇感。
就好像,他和姐姐有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虞兰华和老江将谢博简的全部东西放下后,便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家子。
谢博简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舅姥爷,喝茶!”
赵梨珺在钱元芳的示意下,将一早泡好的金银花茶递给谢博简。
“好好好!”
谢博简深深看了赵梨珺一眼,方才接过茶水。
“嗯~这金银花真香!是你们自己摘了晒得吧?”
赵樱诺脸一红,小声道:“对,是我在老家晒了带过来的。”
“你是樱桃,对不对?”
“对,我叫赵樱诺,是姐姐。”
赵元鑫挠了挠后脑勺:“我是赵元鑫,是哥哥。”
“赵梨珺。”
“赵元齐。”
“我是赵元希,我最小,今年7岁啦,你可以叫我小希。”
说着,赵元希突然蹿到谢博简跟前,凑近看着他的脸,又转头指了指赵元齐:
“你长得好像我二哥!”
谢博简意外的挑了下眉,这小家伙倒不认生:
“哈哈哈,不对,说错了,是你二哥长得像我!我比他年纪大,对不对?”
说着,谢博简弯腰去翻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翻一边说道:
“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不懂现在年轻人都爱玩、爱吃什么,便什么都买了点。
你们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没有的话,姥爷现在差人再去买!”
紧接着,谢博简将自己买的各种零食、糖果、玩具、书籍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
这是他趁着休息时间,跑遍了附近大街小巷,琢磨着买的。
见孩子们都不动,谢博简心里咯噔一声响。
难道,都没有喜欢的?
赵梨珺望着桌上的东西,严重怀疑对方搬空了某家玩具店。
绿皮小青蛙、四国军棋、毽子、七彩橡皮泥、玻璃球、跳棋、陀螺、四驱赛车、铁胆火车侠、各种文具盒、芭比娃娃、不倒翁、宠物机、积木、七巧板、书写板、贝壳哨子、数学读物……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这儿都有。
别说几个孩子看花了眼,钱元芳夫妇又何尝不是呢?
天哪,现在的玩具种类这么多了吗?
赵元鑫瞪圆了眼睛, 唉呀妈呀,好多没玩过的!
赵元希靠得最近,也最沉不住气。
一把扑到桌子旁边,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桌上的玩具,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舅姥爷,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吗?”
正在心里盘算该买什么来讨孩子们欢心的谢博简毫不犹豫道:“对!”
“哇!”赵元希嗖的一下冲进谢博简怀里,抱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口:“姥爷,你太太太太好了!”
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的谢博简一愣,心田骤然开了一朵花:
“你喜欢?姥爷下次还给你买,好不好?”
可出人意料的是,赵元希认真的看了眼桌上的玩具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啦,有这么多够玩好久了!”
钱好难挣的!
虽然他们家现在开了店,但他捡过垃圾,知道挣钱的不容易。
谢博简揉了揉赵元希的脑袋,寻思着下次再给小孩买,转头冲着4个大的招招手:
“都过来看看!”
钱元芳面凝纠结,嘴巴微张:“舅舅……”
“欸!都是一家人,我的都是你们的,别说那些外道话!”
谢博简径直打断了钱元芳的推脱之词,一脸慈祥的看着5个孩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悬在半空中的心稍微落了地。
转头看向钱元芳:“你和你父亲,长得倒挺像的……”
“我父亲?舅舅,我妈妈留下了一封信,你要现在看?还是?”
谢博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过了好一会才回道:
“现在吧!能给我找个单独的房间吗?”
“好!”
钱元芳将谢博简带到男生住的房间,留下信后,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了对方。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了那封信。
信件明明薄如蝉翼,可却又重如千斤。
否则,他尝试了好几次,怎么就拿不起来呢?
是的,他怕了。
他知道,这封信可能会揭开姐姐生前的秘密和痛苦。
可再怕,信还是要看的。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了谢博简眼前。
姐姐的语气一如记忆那般活泼,可越是如此,谢博简的心就越痛。
泪水逐渐模糊了眼前的文字,他透过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隐秘之苦。
若不是山穷水尽,那么活泼烂漫的一个人,怎么能如此轻松的说自己快不行了呢?
他不敢想……她得经历过何种绝望,才能……
谢博简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放到桌上,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却又猛地蹲下。
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无声的哭泣,只有颤动的肩膀将他此刻的心情显露在外。
这三十多年来,再苦再难,他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姐姐这件事。
他不是没想过姐姐很可能已经离开了他的这个可能,但他始终心存侥幸。
可这封信,就像打破他心中幻想的最后一枚钉子,一下子将他五彩斑斓的梦给刺破了。
是啊,父亲母亲走了,
姐姐……也离开了,
从此之后,这世间,便只剩他一个人了……
“舅舅?舅舅!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谢博简颤抖的肩膀微微一顿,他猛地抬起头。
对啊,姐姐并没有完全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