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听着梁太太步子远去的声音,古之渝摸索着起身,走到门口。
护工问:“古小姐,你是要出去吗?我扶你吧。”
“不用了张姐。”古之渝想到一件事,问:“对了张姐,你带着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带着呢,古小姐是要给谁打,找梁先生还是梁太太,还是靳……”护工意识到说漏了话,反应也快,立即改口:“还是等一会儿,梁先生应该要来了。”
古之渝并没有去深究护工不自然的话。笑说:“我不找他们,就想给一位老朋友打个电话。”
护工心细,说:“那好吧,古小姐,你先进里面坐着,你说号码,我替你拨吧。”
“好。”
坐在床沿,古之渝将要拨的号码念给护工,她不知道这号码打过去会不会有人接,但她信徐文松的话,信他真能来接自己。
这一串号码,自从徐文松将名片递给她时,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自从徐文松与刘志武离开后,她以为这号码,再也没有拨打的必要,可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喂,哪位?”电话那端很快接了起来,如当初徐文松许诺的,这号码随时随地拨打都有人接听,只是传来的却并不是徐文松的声音。
将护工支开,古之渝将手机放在耳边:“我是古之渝,我要离开江城,就现在,我在天元医院。”
不是徐文松的声音,但这人一定也能带她走。
果然,那端并不再多问,直说:“十分钟后,医院门口见。”
“好。”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她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护工进来,古之渝将手机还给她:“张姐。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了,回去休息吧,待会我妈就过来了。”
“好。”护工想着家里还有事,见古之渝躺上床,也就走了。
待护工一走,掐算着时间,古之渝全靠自己摸索,小心翼翼的出病房,又让人帮忙按电梯下楼,走到医院门口,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跌倒了多少次,哪怕已经处在黑暗里有一段时间了,靠着她一个人,还是无法安然无恙的行走,总会磕磕碰碰,或撞到人。
处于黑暗里的惶恐,那种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要靠着别人的滋味她太清楚了,她又怎么会去让靳向东承受呢。
她眼睛是瞎了,可心没瞎,感觉也还是在的,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能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知道,每天陪着她在病房的人就是靳向东,也知道,推着她在黄昏下走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是他。
更加知道,捐献眼角膜的那个人,也是他。
是啊。这世上除了他,谁会为她倾尽所有?
走到门口,费了她不少时间,她看不见,也不知道电话里那人还在等她不。
虽然看不见,却是习惯性的东张西望。直到她感觉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古小姐,上车吧。”
陌生的男人,她却是无条件的信任,跟着男人上了车。
现在她也只有眼前的人,至于徐文松可以信任,她迫切的想要离开江城。不让靳向东做傻事,唯有离开。
上车后,男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先是说了一声:“人已经接到了。”之后将手机递给她。
“徐先生有话说。”
是徐文松。
古之渝凭着感觉接过手机,听到那端传来久违的声音,心一下子安定了。
“我与刘志武在f市。我让人将你送过来。”
没有问她为什么要离开,简单的一句话却暖着她的心。
“谢谢。”想了想,古之渝还是补充道:“我眼睛看不见了。”
那端顿了顿,说:“先过来,一切到了再说。”
徐文松自从离开江城,就再也没有关注江城的事,并不知道古之渝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听了之后,着实震惊。
梁太太煮好汤圆,与梁建兴一起到了医院,一推开病房的门,见里面空无一人,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放下汤圆,梁太太去找护士问古之渝的去向。
护士疑惑道:“古小姐不是在病房里吗?”
另一护士听着走过来,说:“刚才我见古小姐好像去楼下了,我问她去哪,她也没有应我,现在还没回来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梁建兴追问:“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半个小时了吧。”
半个小时,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可能会到处乱跑,除非一种可能。
梁建兴夫妇俩将医院上下都找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人,梁建兴立刻给靳向东打电话:“小渝不见了。”
在手术前夕,古之渝人去离开了医院。瞒着所有人,这事太过蹊跷,梁建兴担心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将古之渝带走了。
靳向东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到医院,大门监控里确实出现过古之渝的身影,可此后,再也没有了踪影。
梁太太急的掉泪:“小渝她看不见。能去哪里啊。”
为了避免靳向东等人找到古之渝,徐文松并为安排古之渝坐飞机,而是选择了长途汽车,转站到s市,再乘坐飞机到f市。
而此刻的古之渝,正在前往s市的车上。
古之渝不见了这事。连医院都炸开了,冯少峰等着古之渝做完手术回海市,可这还没做,人就不见了,也立即出动人去找。
这一找,就是两个月都有踪影。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靳向东想过是不是林超跟廖琳将人给弄走了,可两人也是一片茫然,完全不知情,古之渝就好像这么人间蒸发了。
急疯了的靳向东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有可能带走古之渝的人,他去了精神病院见过欧菀。也去墓地看过佟桑的墓,却一无所获。
见靳向东如此急,廖琳猜测的说了一句:“会不会是她知道师兄你要捐眼角膜给她,自己走了,你之前天天去医院看她,就算是瞎了。也有可能知道啊。”
这一句话让靳向东整个身子一震,他竟然忽略了这种可能。
站在露台眺望远方的靳向东肩膀耷拉着,渝儿,你到底在哪里?
人,各有忧烦。
自从佟桑出事后,四个月了。入冬了,高显扬每每踏进凯悦帝景的房子,与佟桑在一起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可腿又不自主的走进这地方。
或许,是佟桑在牵引着他。
不管佟桑生前做错了多少。他对她的那份错,却不能抹掉。
又是喝的大醉,仰躺在沙发上目光盯着天花板的高显扬,眼珠子随着门外传来的钥匙转动钥匙孔声音动了动。
自从梁茹走后,佟桑去世,这房子除了按时来打扫的钟点工,也就没人再来了。
高显扬眸子紧紧地盯着房门,门啪嗒一声打开,一抹倩影出现在门口,他瞳孔瞪大,口中低语了一声:“佟桑……”
冷风从敞开的门涌进来,醉酒的高显扬清醒了许多,甩了甩脑袋,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却不是佟桑,是梁茹。
刚才,是他眼花了。
可他同样的吃惊,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小茹,你怎么回来了?”
梁茹站在门口盯着高显扬看,眼神特别地复杂,身后的风扬起她的长发,面无表情,让高显扬后背感到一阵凉飕飕的。
他又起身,喊了一声:“小茹。你不是去了加拿大,怎么忽然回来了?”
半响,梁茹才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朝高显扬走过去,高跟鞋敲在冰凉的地砖,咚…咚…咚……
每一下,那么的清脆。清楚,让高显扬觉得那不是踩在地砖上,而是他的心口。
“我听说了佟桑的事。”梁茹睨了一眼茶几上的空酒瓶子,眸色黯然:“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看来真的很重。”
高显扬自嘲一笑:“我给她的位置,不及她给我的十分之一。”
放下包,钥匙也放在茶几上。梁茹微微弯腰收拾着凌乱的茶几,一个人忙碌,什么也没说。
高显扬就站着,看着梁茹一人忙活,半响才回神问蹲在地上擦茶几的梁茹:“你这次回来是……”
“显扬,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可能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或者是,连一个角落也没有,但我想努力一次,与你重新开始,好好的经营我们的婚姻,你或许不一定会爱上我。可我早已经爱上你了,当初的走是成全,现在的回来,我想要平凡的日子,不要你的心。”梁茹仰头望着他,眸光晶亮:“好吗?”
不要他的心。
低头看着梁茹的五官,盯着时间久了,眼前的人,眼前的脸就开始变化,变得模糊,变得不认识,渐渐地变成另一个人,记忆重合,好似曾经的佟桑在问他,心可以给她吗?
记得……记得当时,他的回答是:‘命是你的,心自然也是你的。’
现在的梁茹,不问他要心,只要一个平凡的日子,这一点让高显扬震撼,又心生愧歉。
高显扬握着梁茹的肩膀,将人扶起:“你不该回来的。”
“可是我已经回来了。”抬手抚着他的眉眼:“你在这,我怎么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