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如墨般浓稠的乌云笼罩着琉珅庄园,密密麻麻的雨水自夜空倾泻而下,打在屋檐、庭院与青石小径上,溅起无数碎小的水花,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泛起微光。湿冷的空气透着夜雨独有的寒意,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轻拂紧闭的窗棂,发出细微却低沉的敲击声,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变局与不安。
在那座宏伟庄园的外围,夜幕还未完全降临之时,塔伊布所率领的治安队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其的包围。风雨交加,天色昏暗,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却如同幽灵一般,完美地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之中。他们身着黑色的制服,隐匿于风雨的掩护之下,手中紧握着锋利的武器,身体紧绷着,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个士兵都默默地站立在各自负责的要道口,一动不动,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然而,从他们那冰冷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戒备之意。那目光犹如寒星般闪烁,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虽然此刻他们并未主动冲进庄园,但这种紧密的包围态势本身就是一个无声而又强烈的信号——今晚的这次拜访,绝对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和平凡。
琉珅庄园的大门在风雨交加的夜色中猛然被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两道高大的身影逆着风雨踏入庭院,黑色的斗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雨水顺着他们的衣襟滑落,滴落在石板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哈迪尔和李锦云步伐坚定,径直穿过湿漉漉的庭院,目标明确地朝着庄园主厅疾行。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周身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塔伊布早已守候在门口,见他们到来,快步迎上前去,低声问道:“两位大人,你们来了?”
李锦云目光扫过周围,语气不带一丝犹豫:“塔伊布,在大局未定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琉珅庄园。没有我们共同签发的许可令,擅闯者——杀无赦!”
“是!”塔伊布毫不迟疑地应声,随即转身安排治安队加强戒备,庄园内外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就在此刻,黑暗中骤然闪出一道身影,几名持剑的卫兵紧随其后,迅速迎面而来。剑柄在微光下微微晃动,寒意逼人。
奥利索利亚站在台阶上,右手稳稳地按在剑柄上,目光凌厉如刃,身姿挺拔,浑身透着戒备之意。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隐隐透着一丝杀气:“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李锦云没有半点铺垫,径直下令,语气强硬:“快去把夫人和公子请出来!”
奥利索利亚的目光骤然一凛,眼底浮现出一丝震惊与不信任,她的语气更显凌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哈迪尔面色沉肃,眉宇紧蹙,显然已无耐心。他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少废话,立即派人去请夫人和公子出来!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命令!”
风声在耳畔呼啸,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着青石地面,宛如紧张氛围下的鼓点。庄园内外,气氛瞬间凝固,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暗潮汹涌,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然而,奥利索利亚依旧岿然不动,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坚定地站在台阶之上。她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隐隐透着一股誓死守护的决绝。空气中的火药味越发浓烈,紧张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冲突。雨点沿着屋檐滴落,打在剑鞘与盔甲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仿佛在低语着这场对峙的危险性。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间,一道夹杂着轻蔑与嘲讽的声音从门廊处幽幽传来——
“夫人?这里哪来的夫人?”斯拉斯贝娃缓缓走出,裙摆微微扫过地面,身形优雅而从容。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戏谑地在李锦云与哈迪尔之间游移,语调刻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讥诮:“我们公主可从未正式与摄政大人成婚呢……如今倒是奇了,什么时候‘夫人’这个称呼也可以随意乱用了?”
李锦云脸色一沉,眼底浮现出不耐与冷意,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腰间的佩刀。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哈迪尔已然冷冷出声,语调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少在这里拖延时间,立刻去请夫人和公子出来,否则,我们就自己进去请。”
“那你尽管试试看!”奥利索利亚的语气低沉,压抑着隐隐的怒意,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佩剑的剑柄,整个庄园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绷,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兵刃出鞘的声响。
“够了。”一声熟悉而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自楼梯上传来,如同一道冷锋划破夜雨的沉寂。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方向,只见赛琳娜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缓步走下台阶。她的金发在烛火微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暖色,但脸色却略显苍白,显然并未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逼宫。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哈迪尔与李锦云,眼底的防备丝毫不加掩饰。
赛琳娜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疏离:“你们这是怎么了?艾赛德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刚和阿格妮成婚,就打算对我们母子发难吗?”
赛琳娜的语气不疾不徐,但其中隐藏的锋芒却让空气中的寒意更甚,仿佛连烛火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哈迪尔深吸一口气,神色沉重,语调低沉而坚定:“夫人,少主失踪了。”
“什么?!”赛琳娜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停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长袍的一角,企图让自己保持镇定。然而,尽管她极力克制,心跳依旧剧烈地加快,耳边仿佛响起了惊雷,震得她的理智一片空白。
李锦云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古勒苏姆夫人已经带着女儿索菲娅逃离潘菲利亚,前往科尼亚,与波斯第七古拉姆团汇合,显然她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赛琳娜的唇瓣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压迫着她的胸膛:“你们……已经找了多久?”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仿佛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答案。
哈迪尔的眼神沉了沉,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与痛楚,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低沉而凝重:“今天是少主失踪的第十天了。我们已经搜遍了所有该找的地方,可仍然毫无线索。”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最终,目光垂下,声音压得更低,透出一丝不忍的沉痛,“我悲痛地意识到,少主……生还的希望,渺茫。”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赛琳娜的心头。她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指节发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说不出话,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声低鸣,雨水敲打在窗棂上,滴滴答答,像是在诉说着无言的哀伤。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连烛火都在微微摇曳,映照着赛琳娜苍白的脸庞。
哈迪尔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稳而坚决:“夫人,您的儿子——莱昂哈德——是少主唯一留下的血脉,也是安托利亚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局势不容拖延,请您立刻准备,我们必须拥戴您接管安托利亚,并正式立莱昂哈德为安托利亚的国王。”
“安托利亚国王?”斯拉斯贝娃轻轻挑眉,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不信任,语气玩味地反问道,“那……那个苏丹库泰布呢?”
李锦云冷哼一声,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塞尔柱人已经彻底与我们决裂,库泰布这个傀儡毫无价值,他的存在只会成为阻碍。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安托利亚的局势,让真正有资格的人掌握这片土地。”
哈迪尔的语气愈发果断,字字铿锵:“我们已经命令塞巴斯蒂安率领凤凰营连夜赶往潘菲利亚城,他们将在明日清晨抵达。届时,您与莱昂哈德必须入主摄政府,正式举行登基典礼。夫人,这一切必须尽快完成,局势不能有任何闪失!”
赛琳娜的指尖微微蜷紧,死死盯着李锦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心跳在胸腔里剧烈震荡,仿佛有无数纷乱的念头交织在一起,却又理不清头绪。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与迟疑:“那……艾赛德呢?他怎么办?”
哈迪尔沉默了一瞬,神色间浮现出一抹压抑的无奈,最终,他低声说道:“夫人,我们必须先稳定局势……至于少主,我们会继续寻找。”
窗外的雨声愈发密集,冰冷的雨珠顺着窗棂滑落,汇聚成一道道晶莹的水痕。房间内,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出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空气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沉重的压迫之下,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不愿被承认的事实——无论他们如何不愿接受,李漓的失踪,已然改变了一切。
斯拉斯贝娃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透着深深的忧虑,声音略微低沉:“我们真正能倚仗的,只有凤凰营……真的能控制得了整个安托利亚吗?”
哈迪尔目光坚定,沉声回应:“事在人为。”他稍作停顿,继续分析:“素海尔虽然是少主的心腹,我们已经试探过他的态度,但他的回应始终模棱两可,既未表态支持,也未明确反对。以他的性格,在这样的局势下,他极有可能选择保持中立,所以目前驻扎在潘菲利亚的安托利亚苏丹卫队依旧在观望,没有态度。”
哈迪尔顿了一下,目光移向李锦云,继续道:“至于朗希尔德和卢切扎尔,她们没有子嗣,立场并不明朗,这意味着她们不一定会与我们对立,完全可以争取。朗希尔德向来随性洒脱,甚至至今仍在鲁莱港钓鱼消遣,对潘菲利亚的局势毫不关心,也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至于卢切扎尔……她在第一时间就知晓少主失踪的消息,因此,为防她做出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举动,我们已将她秘密软禁。”
李锦云轻哼一声,接过话头,语气低沉而冷静:“阿格妮的势力尚未稳固,她的手下寥寥无几,就算明日局势尘埃落定,她的影响力也微乎其微。若她试图兴风作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送她进修道院,让她彻底与世隔绝,斩断她在安托利亚的一切根基。此外,她的主要支持者——福提奥斯和他麾下的罗马帝国安托利亚军团,在局势明朗后若仍执迷不悟,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驱逐出境,不给他们任何反扑的机会。”
李锦云的目光微微一凛,语气愈发凝重:“然而,真正需要提防的,并非阿格妮,而是贝尔特鲁德和古夫兰。她们背后各自掌控着精锐军队,并且都有可能诞下少主的血脉。而贝尔特鲁德的威胁尤甚——安托利亚军中半数的主要军官都出自米洛系,虎贲营更是安托利亚的王牌精锐,若她决意反抗,势必会引发一场难以收拾的内乱。”
李锦云微微停顿,目光深沉地扫过在场众人,继续道:“古夫兰虽向来低调,但灵犀营的战力不容小觑。她谨慎、冷静,行事从不轻举妄动,正因如此,她的立场最难揣测。她不同于贝尔特鲁德那般张扬直接,然而,一旦她决定与我们对立,恐怕将成为最棘手的对手。更何况,古夫兰本身还是天方教的圣裔,而安托利亚的民众大多信奉天方教。古夫兰在百姓间拥有极强的号召力,甚至比我们在军中的控制力更具渗透性。如果她煽动民意,利用宗教影响力为自己争取支持,那局势将变得极为复杂。因此,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密切监视她的动向,确保局势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
李锦云的语气缓了缓,冷静地总结道:“不过,即便如此,她们目前仍处于被动状态,我们准备过一会儿先派法里德带着少主的亲卫队去软禁贝尔特鲁德。至于古夫兰,她在鲁莱,应该还不知道这里的事。另外,如果她们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依旧不肯归顺,我们就动手铲除她们,也并不算晚。”
赛琳娜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情绪。她的手指在衣袖中微微蜷缩,指节泛白,显示出她内心的挣扎。然而,她依旧维持着外表的冷静,过了许久,才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还有谁知道艾赛德失踪的事?”
李锦云略作沉吟,随即回答:“扎伊纳布、蓓赫纳兹、萧书韵、观音奴、萧照等人。他们至今仍未放弃,仍在城外四处搜寻少主的下落。”
赛琳娜轻阖双眸,眉间紧蹙,呼吸微微紊乱。她的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隐忍的痛楚:“再派些人去搜寻艾赛德……就算……”她顿了一下,似乎不愿将那个残忍的假设说出口,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就算找不到活人,也不能让他被野兽啃食……”
赛琳娜缓缓睁开眼,目光恢复了几分冷静,但那深处的悲伤却依旧未散。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尽量不要伤害贝尔特鲁德和古夫兰……她们,毕竟也是艾赛德的女人。”
哈迪尔微微躬身,语气郑重而不容拖延:“夫人,时间紧迫,请您尽快准备。我们这就先告退。”
赛琳娜站在原地,微微侧身,未曾回头。夜雨绵绵,滴落在窗棂与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夜色下的沉重与不安。她静静地站着,金色的发丝在烛光与夜色交织的微光中闪烁出柔和的光泽,而她的神情却冷静得近乎冰冷。
赛琳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我知道了。”她顿了顿,仿佛在沉思,又似乎在与心中的情绪抗衡,窗外的风吹拂进来,带着湿润的寒意,也带走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在雨夜中回荡,字字清晰,却又沉重得让人心悸——“明日清晨,我和莱昂哈德会按你们的计划行事。而现在,我要去为艾赛德祈祷。”
话音落下,赛琳娜不再多言,缓缓转身,朝着礼拜室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沉稳,裙摆在雨夜微风中微微飘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交错的边缘。昏暗的长廊中,她的身影逐渐隐入幽深的烛光之下,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回头。风雨交加的夜晚,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做出了抉择。而她的孤独与沉痛,已深深镌刻在这场风暴来临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