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夺取云述的魔心过后,魔神操控地煞阵开始吞噬其他妖魔,妖魔们不要命地往岸上逃。
素月浑身浴血,灵力几近枯竭,剑锋也变得滞顿。
蓬莱众弟子所设之阵法,破了又补,补了又破,被妖魔蚕食过半,剩下的也危在旦夕。
包括苍龙在内的四兽,亦是伤痕累累,其中白虎因修为最低不敌妖魔围攻,最后被咬中致命之处,倒地后被妖魔撕咬分食。
蓬莱岛尚且如此,不难想象其它地方的战况又该何等惨烈。
这些年各派送往蓬莱关押的妖魔实在太多了,经上次山海祭过后留下的基本都是高阶妖魔,单个都难对付何况群起而攻。
魔神魂体逐渐稳固,他望向蓬莱岛,见四兽与素月等人负隅顽抗,随即结印低吟咒语。
咒语传开,越来越多的妖魔争先恐后地钻出海面,犹如奔涌的浪潮向四面八方涌去,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包括同类。
整个东海掀起腥风血雨,海潮将沿岸沙土染红,然后卷走更多的血肉。
素月斩杀近前的一头妖兽之后,灵力彻底用尽,手抖得连剑都举不起来。
妖魔们见状蜂拥而至,危急之时一道结界挡在她四周,却又很快被凶残的妖魔撕碎。
是席玉。
素月透过妖魔瞥见了他飞扬的白发,随后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妖魔的咆哮将她淹没,但预想中的结果却并未到来。
一把神剑携着无数剑气横贯东海,斜钉入她前方的地面,爆发的剑气,将蓬莱岛上的重重妖魔瞬间削成了肉泥。
紧接着,神剑拔地而起,再收回剑气后,直冲魔神而去。
魔神提刀一挡,剑被震开,随后化为一道墨色身影,落在了岸边的礁石之上。
“掌门师兄!”素月惊喜地望着那道身影,“你还活着!”
凌霄侧头朝她一笑,“高兴吧?”
素月点头,她当然高兴。
凌霄看向结界内的席玉,微微一愣。
素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席玉端坐在结界中,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却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的心顿时一空,随即拄着剑挣扎着站起来朝他扑去。
“席玉。”
她来到他面前屏住呼吸轻唤了一声,席玉却没有答应。
她蹲下身撩开他的白发,却见他双目轻阖,嘴角噙笑,已然没有了生息。
素月伸手抚上席玉的脸,席玉栽倒在了她怀中,她抱着他手足无措地朝凌霄求助,“师兄!”
凌霄闪身来到两人面前,将灵力注入席玉体内,却发现席玉灵脉枯竭,内府破损,已无半分生气。
其实方才那一眼,他便看出席玉已经死了。
“是师兄来迟了。”他伸手按在素月的肩膀上,带着些许歉疚劝道:“师妹,你节哀顺变。”
素月想起最后挡在她面前的那道结界,一颗心也仿佛随着那道结界碎成了粉末,她紧紧抱着席玉,却觉得怀中一片虚无。
绝望而压抑的眼泪自眼眶跌落,天地在她眼中只剩黑白两色,这瞬间,她也跟着怀中之人一起去了。
幸存的蓬莱弟子跑过来,呆立半晌后,纷纷伏跪在地哭了起来。
苍龙俯冲而下,化作人形来到几人身旁,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平日里他‘死狐狸、死狐狸’的叫,没成想如今这狐狸真给他叫死了。
就在此时,五行大阵中的火石木忽然震动起来,火红的树叶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白虺抬头,却见树叶在刹那间挣脱树干,化作灵光洒向大地。
五行大阵中,东方之木主生发繁衍……
白虺眼睛一亮,从素月怀里捞起席玉,飞掠至火石木之下,将席玉放在阵眼之中。他设下聚灵阵,火石木飞散的灵力立即朝聚灵阵汇聚,没入席玉体内。
凌霄去扶素月,发现她浑身无力,立即为她调息,半晌素月才缓过气来,然后撑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她来到白虺身旁,望着聚灵阵中的席玉,干哑着嗓子问道:“白师兄,席玉他能活过来吗?”
白虺摇头,“我不知道。”见素月身子晃了晃,他又连忙安慰道:“这死、这老狐狸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
素月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他的安慰而好转,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席玉,没有再说话。
凌霄正想扇白虺一巴掌,却察觉海面传来异动。
白虺也发现了。
两人同时转身,却见数不清的妖兽争先恐后地从地煞阵中钻出来,如海浪般向各处海岸涌去。
兽潮。
白虺对凌霄问道:“仙盟的其他人呢?”
凌霄道:“我已传信求援,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只是照这情形等援兵赶来,青州恐怕早已沦为炼狱。
凌霄招来一名蓬莱弟子问道:“我记得你们本派弟子的传送符可能互通?”
弟子点头道:“可以,只要知道对方的符语,同时开启传送阵,就能来往互通,但只能在短程之内,隔得太远就不行。”
“这可不一定。”与其说传送阵局限于距离,不如说受限于开阵之人的灵力,凌霄对弟子问道:“你身上可有传送符?”
“有!”弟子连忙从身上翻出一张传送符交给凌霄,然后将符语告诉了他。
凌霄立即化出传讯符,将符语传给了夙重。
弟子猜到了他的意图,心头不禁打鼓。炎州与青州相隔几千里,即便凌霄修为再高,想要互通传送阵招来援兵,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这办法能成吗?
没过多久,夙重便有了回音。
凌霄将传送符射入空中,然后斜眼扫向白虺,“别干站着,还不帮忙?”
“使唤谁呢?”白虺一边翻白眼,一边走到凌霄身旁,与他同时催动内息,将灵力注入了传送符中。
随着两股磅礴的灵力灌入传送符,一个传送阵立即弹开,犹如一张网占据了大片天空。
片刻之后,传送阵中传来灵力波动,几道人影自阵中飞出,正是前去炎州支援的蓬莱弟子。
“师兄!”献出传送符的弟子见状,欣喜道:“成了,援兵来了!”
蓬莱弟子见岛上惨状,心顿时凉了半截,见席玉不知生死的躺在树下,神色更是惨淡。
各派弟子先后从传送阵中出来,见蓬莱岛上之情景,也颇为震惊、愤怒。
凌霄传声道:“魔神祸世,引发兽潮,还请仙盟诸位掌门、长老,携领所辖各派前往四方海岸,助蓬莱各位仙友共克妖魔,护卫青州之百姓与生灵。”
仙盟各派掌门、弟子没有犹豫,立即召集人手,经过简单合计后,前往四方海岸支援。
蓬莱弟子最熟悉东海情况,他们将席玉托付给素月后,打起精神去为众人领路。
“师父、掌门,白师兄,太好了你们都在!”白藏自海上御剑而来,“蜃境遭受围攻,罗华掌门他们快撑不住了需要立即支援!”
他本来是跟凌霄一起抵达的东海,见蓬莱弟子正在阻拦妖兽上岸,便留下来帮忙,凌霄则赶往蓬莱岛对付巫危行。
打着打着,便见成群结队的翼兽朝蜃境蜂拥而去。蓬莱弟子央求他前往蜃境帮忙,他赶过去一看,蜃境上下都已被妖兽重重包围,罗华掌门与众守境人陷入苦战,死伤不少。
神蜗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生灵,又蕴含天地之灵气,无论对修士还是妖魔而言,都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但致命的是,它们喜好和平,并无自保之力,这些年全靠蓬莱设结界与守境人护卫才得以繁衍壮大。
如今一旦结界被破,守境人战败,便会面临灭顶之灾。
想起素月和楚屿芳皆受神蜗之再造之恩,白藏无法眼睁睁看着神蜗被妖兽残害,可奈何妖魔实在太多,仅凭他和蓬莱之人,根本无法护住蜃境,所以才来寻凌霄前去相助。
谁知一来,竟发现师父和各位仙友竟都到了,紧绷的心立即放松不少。
素月听到消息后猛地回神,她转身对凌霄道:“蜃境之中不仅有神蜗,还镇压着无数上古妖兽,一旦失守让那些妖兽逃脱为巫危行所驱使,后果将更加严重。”
她上前捡起碎龙骨,对白藏道:“我跟你去。”
夙重沉沉的目光落在席玉身上,转头见师妹心神不定、面无血色,拦住她道:“你伤成这样赶去送死吗?待着。”随后对剑阁弟子命令,“都跟我走!”
白藏目光在他师父、三师叔还有席玉身上绕了一圈,心中暗暗叹了叹气,然后追上夙重,大声道:“师父,弟子给您带路!”
剑阁众人立即与几人辞别,赶往蜃境。
最后从传送阵中出来的是紫霄雷府的人。
訾藐与钟遇见到灵晔,飞身掠下落到了礁石上。
“师父!”
訾藐差点撞上结界,随后转身对白虺问道:“白师兄,我师父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没有。”白虺撤回灵力,传送阵消失在了空中。
钟遇皱眉道:“那我师父为何昏睡?”
白虺又不能说妖道被青阳君封印了,只能臭着脸说:“不知道。”
钟遇又问:“那她何时能醒?”
白虺想起答应妖道的事,心头就刺挠毛躁,“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的。”随后对二人赶道:“既然来了,还不快帮忙?等着给这些妖魔加餐啊?”
钟遇、訾藐:“……”
这人是吃了雷丸了?说话这么炸人?
凌霄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白虺,直觉他有事瞒着大伙儿,他将视线挪到灵晔身上,正想出手试探,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凌霄掌门。”谪戌朝凌霄一礼,“多年不见,掌门越发龙精虎猛了。”
凌霄歪头打量他,“谪戌?”
钟遇上前对凌霄道:“凌掌门,谪戌师叔如今暂代我派掌门。”
凌霄心头门儿清,什么暂代不暂代都是形式,谪戌这屁股落在掌门之位上,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挪开了。
不过这都是他们雷泽自己的事,与他这个门外人无关,于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对谪戌道:“你们来得正好,这魔头出自你们宗门,正该你们清理门户,将功赎罪。”
谪戌顺着他的目光朝海中望去,在看清那道魔影后,微微瞪大了眼睛,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曾经在师父洞府中所见的那道诡异身影。
“这是……”
“魔神。”凌霄并指削出剑气,将盘踞在海岛前跃跃欲试又畏首畏尾的妖魔削退,“换个你熟悉的称呼,就是巫危行。”
原来是他!
当初师父闭关,谪戌自请替他看守洞府,以防有人打扰。
某日,洞府中传来异样的声音,听着既像惨叫又像威胁。他怕师父走火入魔,不顾其叮嘱,闯入洞府查看,却被师父设下的结界挡住。
他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正想硬闯,师父的身影却出现在幽暗的通道尽头。
“你进来做什么?”
“弟子听见有动静,担心师父,所以进来看看。”
“为师无碍,你赶紧走吧,别打扰为师修炼。”
“可是……”
“出去!”
师父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冷厉,他不敢违抗其命令,只好揣着忧虑和怀疑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之时,背后遭受猛击,然后摔出了洞府。
恍惚间,他看见师父还未收回的手和贴在师父背后的古怪人影,然后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寝殿之中,成为众人口中走火入魔的疯子。
最初他还有些许意识,时常想起自己看到的那道怪影,不确定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更对自己一直敬仰的师父偷袭自己,和自己因何而入魔之事百思不得其解,因而在魔障之中越陷越深,最终完全失去自我,被巫危行所操控,受尽屈辱。
他从楚绾一那狗窝里苏醒过来后,紫霄雷府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师父陨落,宗门沦为魔窟,巫危行成为魔族首领,而他的师兄妹封元虚、灵晔,则由同门师手足,变成了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他借楚绾一的掩饰,暗中调查当年真相,可许多痕迹早已被人为抹去,连他师父闭关的洞府也被摧毁,令他无从查起。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证实当年所见并非幻觉,而偷袭他、使他入魔的也并非他的师父,而是眼前这个怪物。
谪戌迅速串联起当年的蛛丝马迹,摸到了使一切走向歧路的缘由,胸中顿时掀起滔天怒火。
他举起双锤一跃而起,重重砸向海面,电光劈开围攻而来的妖兽,轰出一条血路,“紫霄雷府弟子听令,随本尊一起剿杀叛徒,清理门户!”
紫霄雷府弟子震声应道:“是!”
钟遇看了眼灵晔,对訾藐说了句,“你守着师父。”便同谪戌一同杀入兽潮之中。
訾藐盯着那海中魔头,忽然想起了云述,随即对白虺问道:“白师兄,可有看到云述师兄?”
想起那软脚虾,白虺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死了。”
訾藐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