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放榜了。
有考生的家家户户这日都敛息屏气的。
生怕呼一口气，上榜的运道就给吹没了。
沈府一早就派人守着了，一放榜，就几乎脸贴上去找名字。
此次桂榜上共一百人。
名字写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晕。
但是沈家家丁事先得了嘱咐，不要从头找，而要从尾找。
因此家丁找得很顺利，几乎一眼就看见沈卿之的名字在第九十九位！
上榜了！
“上榜了，我家公子上榜了！”
家丁一路狂奔回沈府报信。
“老太爷，老夫人！公子中举了！”
沈老太傅和老夫人本来稳重地坐在前厅，已经做好了孙子没考上的心里预设，没敢抱太大期望。
此时报喜的声音炸响在耳边，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卿之中举了？”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都忘了拨。
老太傅再三确认：“你可瞧清楚了？真上了榜，是第几名？”
“回老太爷、老夫人，公子名列榜上九十九名，的的确确是中举了！”
府内的仆婢管事听了，都围在旁边笑。
“恭喜老太爷、老夫人!”
沈老夫人喜笑颜开，说话中气都足了：
“这是喜事一桩，快去瑞王府也告知瑞王妃一声。
另外，去将爆竹拎门口放个喜庆，今日全府上下有赏。”
“多谢老夫人！”
“多谢老夫人！”
“还有，多备些茶水点心，今日兴许有故旧上门道喜。”
“是，老夫人。”
“……”
沈老太傅眼里都是惊喜，但脸上却压着笑容，装作严肃道：
“不过是末尾的名次罢了，当年儿子中榜眼，也没见你这般高兴。”
他说归说，转身就去祠堂上香了。
越走，脚步越急，激动的笑意也藏不住。
谢祖宗，他怎么教也教不会的大好孙儿居然中举了！
拜谢祖宗啊！
此时最该高兴的沈卿之却趴在房中。
无精打采。
“公子！您中举了！”
“您真是文曲星下凡！”
“公子人中龙凤啊！”
几个小厮兴奋地跑进院子，那样子就跟沈卿之考了天下第一似的。
“哦，第几名？”
沈卿之的反应反而是最平静的。
他从考场出来时，就相信自己一定会上榜，之后要等的，不过是名次。
“您九十九名。”
“总共录几人？”
“一百人。”
沈卿之淡淡道：“那还好不是倒数一。”
“公子，但凡上榜就已经很好了，您就别论什么倒数了。”
“就是啊，老太爷和老夫人也高兴着呢。
老夫人这会儿都要写家书给老爷和夫人报喜了。”
沈卿之兴致缺缺，也不知想到什么，喃喃说：
“他要是知道的话，不知是气我蠢，还是为我高兴。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乎我是否上榜。”
…………
林府后院。
金茶花开得浓烈耀眼，满树生辉。
在林桐伊的画笔下，绿叶之间，如挂盏盏金盅。
林桐伊在书房靠窗处作画，她身穿碧霞云纹的秋袄，配百花曳地裙，头发梳成金丝八宝攒珠髻。
换下男装后，从林同变回林府二小姐后，多了几分娇俏华贵。
她画着画着，却分了心，笔尖一抖，墨汁滴下。
垂眼一看那墨迹位置，就知这幅画毁了。
林桐伊放下笔。
心里有些不安。
离开沈卿之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回府后，被父母狠狠训斥了一顿。
不过此事没有让其他人知晓，除了林相夫妇外，其他人都以为二小姐是从外祖家回来的。
林桐伊被禁足在院里抄了半个多月的《女训》，前不久才能走出院子。
她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
但她记得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便偷偷叫人去看榜。
“小姐，小姐。”丫鬟碧宁踩着小碎步跑进院子。
林桐伊听见声音就立刻迎出去：
“怎么样，榜上可有名字？”
碧宁跑得快，喘了好几口气才道：
“上榜了上榜了，大姑爷的名字在第一百名，正好是中举的最后一个。
前院的阿秋刚去看榜回来告诉我的。”
林桐伊拉着碧宁往屋内走，低声道：
“我不是问黄贤，我说的是瑞王妃的胞弟，沈卿之。”
林桐伊私下让人去看榜找这个名字，找的借口是自己要亲近瑞王妃，知道些她母族的消息，好和瑞王妃拉近关系。
“小姐，您放心，阿秋也看了。
说来也巧，您到怎么着？那沈家公子竟刚好和大姑爷的名字挨在一块，第九十九名。”
林桐伊眼眸瞬时映了一大片热烈的金山茶，朵朵摇曳生姿。
之前几个月里，她亲眼见到沈卿之有多用功认真，她见证了他点点滴滴的进步。
得知他上榜，她由衷为他高兴。
林桐伊脸上的笑容刚浮起，就见母亲来了她院子。
“母亲，有何事？”林桐伊压下嘴角。
林夫人走进屋内坐下，还未开口，就先叹了气：
“唉，今日放榜，你姐夫也上榜了，却是最后一名，着实不好看。
语儿那边，怕是心里也不好过。”
林桐伊没说话，当初母亲逼自己给姐姐让出亲事的时候，可不见这般唉声叹气。
“明日瑞王府办赏菊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次瑞王妃只给同辈人下了帖子，想和你们这些同龄的热闹一番。
我不便去，特来嘱咐你两句。
去了瑞王府，莫要出头争先惹王妃不悦。另外，见到你姐姐，多快慰她两句。
语儿从小未吃过什么苦，如今在婆家……”
林夫人说到后面，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拿起帕子点着眼角。
“……我和你说这些，桐伊你可明白了？”
“女儿明白，母亲放心。”林桐伊循例应下，并不打算多言。
自从上次婚事的风波后，她对母亲已经不抱过多期待。
小时候她面对母亲偏心姐姐时，还会哭会闹会据理力争；后来时间久了才明白，父母的心一旦偏了，说什么都无用。
“好，明白就好，你向来是懂事的。”林夫人见林桐伊乖巧应下，心里舒畅许多，“等会儿我让人再送套新的头面来，给你配新做的衣服。”
“多谢母亲。”
林夫人又念叨了几句，然后才离开了。
丫鬟碧宁已经在琢磨：“小姐，您明日想穿哪套衣裙?那条白底绿萝梅纹裙可好？”
“小姐？”
林桐伊出神在想事情
碧宁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何事？”
“小姐，您明日想穿哪套衣裳？”
林桐伊看了眼那些花花绿绿的料子，眼神微动，似是随手般指了件衣服：
“就那套粉的吧。”
碧宁去挑出了那套粉色织锦牡丹花纹的秋袄，对着林桐伊一比，笑得眉眼弯成月牙儿：
“小姐肤白，这套颜色俏，正好。”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小姐以前不是对亮色没兴趣吗？
怎么从外祖家回来一趟，喜好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