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峰上了汽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压力都隔绝开来,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后排柔软却冰冷的座位上。车身轻微晃动,他的身体也随之轻轻摇晃,目光空洞地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思绪却早已飘向远方。
汽车并没有直接朝着光明区行驶。此刻的东洪县通往光明区的道路,正处于大规模施工阶段。原本勉强能走的路现在被挖得千疮百孔,尘土飞扬,如今走起来,非常的耽误时间。司机请示了一下,就绕道了临平县,通过借道再转往光明区。虽然路程有所增加,但在当前的路况下,这样反而能节省不少时间。
汽车驶出东洪县边界时,李泰峰微微坐直身体,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自己奋斗多年的县城,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眷恋,也是无奈。
李泰峰一直有爱听广播的习惯,这个习惯就像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雷打不动。早上8点钟,车载收音机准时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熟悉的开场音乐缓缓流淌出来,紧接着,女播音员字正腔圆、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开始播报当日的新闻。“各位听众朋友,早上好!欢迎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节目。首先为您播送当日的重点新闻:国务院宣布,自5月1日起调整粮油统销价格。此次价格调整旨在适应市场变化,优化资源配置,保障粮油市场的稳定供应……”
李泰峰原本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逐渐被新闻吸引,微微坐正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认真聆听。“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中国人民建设银行将从5月起面向城乡居民发行十亿元金融债券,偿还期限为两年,年利率为9.2%。这一举措将为金融市场注入新的活力,同时也为广大居民提供了新的投资渠道……”听到这里,李泰峰轻轻点了点头,在心里感叹,是错过了省开发银行的低息贷款啊,不然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4月15日至19日,全国纪律检查工作会议召开。会议强调,要重点查处经济领域腐败和官僚主义失职案件,进一步强化党内监督,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新闻中关于纪律检查工作的内容,让李泰峰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东洪县的人和事,那些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那些还未解决的问题,像一张张无形的网,缠绕在他的心头。
李泰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随着新闻内容的不断推进,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各种政策、事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交织,与东洪县的实际情况相互碰撞。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把广播关了吧。”
秘书周炳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在他的印象里,李泰峰对广播的喜爱近乎痴迷,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甚至是在车里短短几分钟的行程,都要听着广播。
今天这是怎么了?周炳乾心中暗自疑惑,但他不敢多问,也不敢犹豫,迅速伸手关掉了车载收音机。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
李泰峰闭着眼睛,靠在座椅靠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炳乾,轻声问道:“小周啊,你跟我跟了多久了?”
周炳乾听到李泰峰的问话,身体微微一怔,连忙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回答道:“自从我从乡镇调上来之后就跟着您,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李泰峰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朝阳县长从临平县带来的那个女娃娃亚男,都主动申请到乡镇工作了。你呀,也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这样不利于你个人的成长啊。”
周炳乾心中一惊,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连忙说道:“泰峰书记,我才跟了您三年多,经验上还很不足,很多工作都还需要向您学习。我想继续跟着您,多积累些经验。”
李泰峰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哎,没必要。你现在都已经是正科级的县委办副主任了,再跟下去,不利于你的个人成长。你考虑一下,到乡镇当个书记,在基层多历练历练;如果想留在县城,书记岗位解决不了,到城关镇当个镇长也可以,县直单位嘛,就不要考虑了,条条上的发展前景,还是比不上块块啊。”
周炳乾是从乡镇副镇长的位置上调到县委办为李泰峰服务的,这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李泰峰的指导和帮助下,他顺利解决了正科级待遇。如今,能够成为乡党委书记,还是走了捷径,如果按照正常的晋升轨迹,如果一直在乡镇,他最多解决到乡党委副书记就算快了。此刻,听到李泰峰要让他离开,他心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又说道:“领导,我确实还想跟着您锻炼几年。”
“哎,我已经老了嘛,再跟着我也没什么出息。”李泰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沧桑,“下一步,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东洪县。我担任人大副主任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次人大开会、党组会议、主任办公会议啊,我全部是请假缺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周炳乾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紧,马上扭头看向李泰峰,脸上带着焦急和不安,略带一丝颤抖地说道:“李书记,您要离开东洪县吗?您是东洪县的主心骨啊。在您的领导下,东洪县正在争创全国粮食生产基地,您要是离开了,这东洪县的工作可没法干呀。”
李泰峰勉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人还是清醒点好。我呀,完成了历史使命,该把接力棒交到下一任领导手中了。”
周炳乾马上又问道:“书记,冒昧问一句,这不会和那个平水河大桥有关系吧?您看早上超英县长说的话咄咄逼人啊。”
李泰峰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回答,扭头看向窗外。此时,汽车已经行驶到临平县境内,窗外,一座正在修建的啤酒厂映入眼帘。高高的围墙将工地围得严严实实,围墙上“临平县啤酒厂欢迎你”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李泰峰看着那几个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慨道:“粮食是生命的基础、国家安全的基础,拿粮食造白酒也就算了,还要拿粮食造啤酒。有的同志搞那些政绩工程,完全违背了种粮的初心,这就是典型的糟蹋粮食。”他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缓缓说道:“如今啊,我戴着眼镜都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说完之后,周炳乾还想说什么,李泰峰则摆了摆手,说道:“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要休息一下。”其实,昨晚的事情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李泰峰的心头。昨天晚上,县委政法委书记,副县长、公安局长沈鹏就已经将电话打到了李泰峰的家里。作为带班领导,沈鹏第一时间将值班室通报的情况向李泰峰做了汇报。李泰峰只是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但从那之后,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着觉。平水河大桥的问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设置的水泥墩子,看似是普通的防护设施,实则是为了掩盖问题,避免将那些潜在的危险暴露出来,防止引发桥梁垮塌的灾难性事故。
新配发的桑塔纳轿车性能极好,在平坦的临光公路上飞驰。道路两旁的树木、房屋飞速掠过,形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影。李泰峰却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色,再次陷入了沉思。
很快,汽车驶入了光明城区。秘书周炳乾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说道:“李书记,咱们是不是提前买点东西?”
李泰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算了,先不去医院了。你先和龙腾公司的周海英联系一下,给他约个时间,看合适的话,我先和他见面。”
此时的周海英正在家里睡懒觉,柔软的被窝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昨天晚上,他和魏昌全又一次约了毕百万,试图在东洪县开展农业方面的合作。周海英心里清楚,东洪县是有百万亩良田的农业大县,农业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而毕瑞豪几乎独揽了整个农资生意,在东洪县的农业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和魏昌全自然想着能把农业生意做到东洪县,从中分一杯羹。但是这个毕瑞豪有本土干部站台,性格强势,野心勃勃,根本不卖面子,绝不让他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分一杯羹。
周海英接触之后才感悟道:“毕瑞豪最近一直在和自己接近,目的就是想借助总商会的力量,顺利当上东洪县商会的会长。毕瑞豪打的如意算盘,周海英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想借此机会拓展自己在东洪县的商业版图。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宁静。周海英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到电话,不耐烦地接起。当得知是东洪县县委书记秘书周炳乾之后,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睡意全无,心中暗自欣喜:这真是送上门的生意。在了解到李泰峰想要见面之后,周海英表面上很是爽快地约了下午两点钟,两人在花园酒店总商会会长办公室里碰面,但其实他心里另有想法。之所以把时间定在下午,也是想着能拖一拖,让李泰峰知道,自己这个总商会会长,不是他县委书记想见就能见到的。毕竟除了总商会会长的光环之外,自己还是周鸿基的儿子。
如今的周鸿基又来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上,省委有意考虑让周鸿基再进一步,出任省委常委秘书长,这与之前坊间盛传的岳峰将出任省委常委的消息完全不同。周海英通过自己的母亲已经了解到,这件事情有可能成真。现在周鸿基和省委书记赵道方关系不错。周海英自然清楚,如果自己的父亲在退休之前还能再上一步,那么自己在整个东原都可以横着走,东原第一大家族非周家莫属。有了这样的背景,他自然想在与李泰峰的交往中占据主动地位。
周海英挂断电话之后,自然再无睡意,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他回想起和李泰峰为数不多的接触。当年,自己的父亲确实是和李泰峰在一起奋斗过,在东洪县打响了包产到户的第一枪。那时候,东洪县推行包产到户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面临着巨大的阻力和压力。作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李泰峰表现出了极大的果敢和担当,坚决支持分地到户,积极推动改革。而后,又推动了盐碱地改良工程,大搞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十多万亩盐碱地逐步改良成为基本农田,为东洪县的农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此,自己的父亲周鸿基和李泰峰关系颇为紧密,每年两个人都要见上一面,可以说两个人是相互成就的。
周海英又想到,当年自己在建筑总公司贩卖建材时,李泰峰还是很给面子,龙腾集团滞销的建材到最后基本上都倾销给了东洪县。最重要的是,东洪县并没有像张庆合、郑红旗等人那样百般阻挠龙腾公司开具发票,而是大方地接受了龙腾公司的发票,在这一点上,李泰峰帮自己解决了大麻烦。
只是两人年龄差别太大,李泰峰平日里为人颇为严肃,工作作风严谨,周海英觉得这人太过古板,平日里很少和李泰峰接触,对他既有些敬畏,如今又想进一步拉近关系,为龙腾集团在东洪县的发展打开局面。
李泰峰这边,挂断电话之后,看时间还早,便改变主意,朝着市人民医院出发,再一次探望躺在病床上的焦进岗。
走进医院病房,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焦进岗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出气多进气少,情况比昨天更加糟糕。但他依然保持着清醒,看到李泰峰进来,还缓缓抬起手,打了招呼。
李泰峰心情沉重地将大包小包放在病床旁边,看到守在身边的焦杨,心中满是愧疚,说道:“世事无常啊。这个事情我有责任啊,前天的视察,本来你爸啊不想去的,是我主动邀请你爸去的啊。我想着啊市长第一次到咱们东洪县,你爸作为人大主任,有必要出席一下啊,所以才叫上他。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有责任啊。”
焦杨以前在乡镇担任书记,工作能力也是可圈可点,但就是照顾家里不方便。后来焦老爷子主动提出到二线,组织上也就让焦杨更进一步,及时向市委推荐焦杨担任了副县长,分管了教育、农业和民政工作。
焦杨看着李泰峰自责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轻声说道:“李书记,您别过于自责。当时确实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我父亲又坐在客座的第一排,前面没有座位遮挡,再加上在县医院的时候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所以才会到现在这个局面。这不是您的错。”
焦杨的大哥焦松愁容满面地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焦进岗是一位转业干部,为人正直,在部队里就表现优异。他的一位战友转业后在省上工作,所以焦进岗的大儿子焦松大学毕业之后就顺利留在了省厅。凭借自身努力,再加上战友帮忙,已经是副处长了。
李泰峰走到焦松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三兄妹的名字,你父亲起的是有深意的呀。松树、杨树,桦叔,他是希望你们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岁月不饶人啊,我和你爸到现在都已经为事业奉献了大半辈子,接力棒是要传到你们这一代手中了。小杨,你担任副县长快三年了,工作表现很出色,现在县里面纪委书记的位置一直空缺,我考虑再向市委推荐你担任县纪委书记,你要做好准备,扛起这份责任。”
躺在床上的焦进岗听到这话,原本虚弱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手,指了指焦杨,眼中满是欣慰和期望。他虽然无法大声说话,但那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包含了无尽的情感和嘱托……
焦杨站在病床前,目光紧紧盯着父亲焦进岗那憔悴的面容,心中满是担忧。只见焦进岗的眼皮微微颤动,枯瘦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焦杨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异样,立刻上前一步,声音轻柔而急切地问道:“爸,您这是有话要说?”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耳朵贴近父亲的嘴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弱的音节。
焦进岗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那声音小得如同游丝,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焦杨全神贯注地听着,眉头紧锁,不时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泪花。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听完父亲的话,焦杨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走到李泰峰的身边,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李书记,我爸有话单独跟您说。”
李泰峰原本平和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温和地说道:“行,我们两个再交流一下,正好还有些工作,我也想和你爸单独说上几句。”说着,他迈步走向病床,脚步沉稳而坚定。
李泰峰站在焦进岗的病床前,注视着这位昔日的老友。多年的官场沉浮和人生阅历,让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从焦进岗蜡黄的脸色、微弱的呼吸以及那黯淡无光的眼神中,他已经判断出来,焦进岗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了。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惋惜,有不舍,也有些愧疚。
焦杨和焦松两兄妹与焦家人一起缓缓走出病房的房门。房门关闭的那一刻,仿佛将病房内的压抑与悲伤也一同隔绝在了里面。走廊里,焦松打破了沉默,他望着病房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地说道:“你看县里县委政府对咱爸多关心呀,书记、县长都来过几次了。”
焦家老太太用布满皱纹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情绪激动地小声说道:“他们能不关心吗?你爸这是受的工伤。搞什么迎来送往?省里市里一再提出,坚决不允许接送。新来的市长,凭啥让你爸到县界的位置去接?”
焦杨叹了口气,耐心地劝说道:“妈,你这是说的啥话?我爸是人大主任,人家考察的是东光公路建设,那点位就在县界位置。除非我爸不当这个官,不然他就不得不去。再者说,是泰峰书记让我爸去的,怎么能把责任推到市长身上?”
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声音提高了几分:“到现在,市里领导一个都没来。”
焦杨无奈地说道:“妈呀,您就别管谁来谁没来,谁来谁没来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是观音菩萨,又不能起死回生。他们来了,我爸就能好了?”
焦家老太太依旧固执地说道:“不是这个理。你爸受的工伤,还是正县级的实职干部,他们就应该来。”
焦松则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道:“市人大的领导,还有市政府的秘书长不是都来了吗?怎么能说没有来呢?”
“人啊都是看人下菜,小的时候,人家看老的,老了之后,人家看小的,现在主要是你们兄妹三个,还都没走到正县级,这不,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没来。”老太太冷冷地说道。
焦杨已经不愿意再和自己的母亲讨论这个问题了,这两天因为这个事,母女俩已经有过多次不愉快的争吵。她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心中满是无奈和疲惫。
一家人在外面足足等了有15分钟,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终于,房门再次打开了。焦家人赶忙都围了上去。李泰峰皱着眉头走了出来,看到焦家的几个后辈之后,眉头又舒展开来,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啊,大嫂,下午我还要开个会,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
焦家老太太语气热情的说道:“书记,你比较忙就不要再来了。你常来,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李泰峰书记连忙说道:“哎,我看看明天什么安排,如果不忙的话,我再来看一看。”
焦家老太太马上说道:“那好,我送你。”说着,便迈着小碎步就要送泰峰书记下楼。
李泰峰自然不好让焦家老太太去送,连忙伸手拦住,说道:“嫂子留步吧,没有外人。”
焦家老太太马上转头对焦松和焦杨说道:“你们两个送一下你们李叔叔。”
焦松和焦杨两人则陪伴着李泰峰走到了楼梯口,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李泰峰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说道:“焦杨啊,县里的工作你不要操心,一定要把你父亲照顾好啊。”
说到这里,焦杨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着说道:“李书记,不瞒您说,今天上午医生来查房了,查房的时候已经说了,我爸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他们判断颅内出血,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我爸能说话,用医生的话说,那就属于回光返照。”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泰峰马上一怔,脸上露出震惊和惋惜的神情,随即说道:“啊,那这样,我回去就安排一下,县委常委轮班值守,就在这医院里。有什么事,你们就随时和县里联系,县里会全力做好保障工作,包括用钱、用药,全部都用最好的。”
两人将李泰峰送到门口,这个时候,李泰峰的秘书周炳乾又上前两步,恭敬地将小车的车门打开。李泰峰与焦杨两人握了握手,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安慰,然后就上了车。周炳乾轻轻将车门关上。
汽车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出了医院的大门。坐在车里,周炳乾主动问道:“李书记,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泰峰拍了拍手,又整了整衣服,眼神坚定地说道:“去市委大院。”
九点的时候,张叔、李叔和我准时来到了县委大院。一进大院,我就感受到了一种紧张压抑的氛围。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看到几个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走过。我马上让曹伟兵通知泰峰书记,各位常委和副县长准备开会。在常委办会议室里,会议桌上摆放着各种文件和资料。
没等多久,其他县委常委纷纷来到了会议室。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严肃的神情,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快步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泰峰书记去地区看望焦主任去了。”
我听后心中一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马上问道:“昨天晚上县里谁带班?难道没有给泰峰书记汇报吗?”
众人都将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正在抽着烟的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沈鹏。沈鹏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听到我的话,他抖了抖烟灰,不慌不忙地说道:“哦,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因为得到通知说朝阳县长您在现场,也就没有汇报了。”
我心中的不满更甚,马上又问道:“超英县长,我不是让你去给泰峰书记汇报吗?”
刘超英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马上说道:“哦,是这样,焦杨同志一早打电话说人大的焦主任病情十分不乐观,焦主任想着和泰峰书记说说话,泰峰书记一早就去市人民医院了。泰峰书记说,他把事情办完之后会尽快赶回来。”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似乎在斟酌着每一个字。
张叔坐在一旁,看到会议陷入僵局,一摆手,严肃地说道:“先别管这些了,我只是要了解一下情况,然后要拿出措施来。好吧,现在开会。”
我马上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众人,说道:“同志们!情况是这样,咱们县平水河1号桥到4号桥四座大桥全部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肉眼可见的质量问题,已经不具备通行条件。市政府核实后,临机决断将四座桥全部实施了交通管制。”我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怎么可能?当初可是严格按照标准施工的!”
“这么严重的质量问题,之前怎么没发现?”
“这下可麻烦了,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损失!”
常委们纷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
我马上咳嗽了一声,提高音量说道:“大家先不要议论,下面安排应对工作。第一,市里已经委派市交通质监站派出专业力量,对桥梁和路面进行监测,超英副县长,你分管交通,全程负责此事;第二,要全面做好交通秩序管理和现场秩序维护,沈鹏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你们公安局联合交通局,对现场桥梁布设一些隔离物,进行物理隔离,在科学的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严禁任何人、任何车辆通过桥梁,避免发生意外;第三,市政府已经成立由检察院牵头的领导小组,全面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全体同志要积极配合调查;第四,泰峰书记来了之后,我会给泰峰书记汇报,县委政府成立处置小组,在评估报告出来之后,稳妥处置四座桥梁。以上4点意见,请大家抓紧落实。下面请张庆合市长做重要指示。
张叔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道:“同志们,大家也不要紧张,我们先随便聊一聊啊,是这样,问题发现之后,我已经向市委钟毅书记电话做了口头汇报。以上四点意见,是市委、市政府联合作出的处理意见。请同志们在此期间安心工作,涉及到相关人员积极参与事后处置,有关单位和个人要认真配合调查,啊。现在我想问一问,这个桥设计单位、建设单位和监理单位都是哪些单位?我们县具体牵头的是谁啊?”他的话语中虽然带着安抚的意味,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严厉。
县委常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议室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都低着头,不敢与他人对视,仿佛这个问题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意去触碰。
我心中一阵怒火,马上说道:“超英同志,你是分管交通的副县长,你来说一说这什么情况?”
刘超英身体微微一颤,马上说道:“朝阳县长,我给您汇报,我是桥梁后期建成之后才分管的交通工作,之前我是管民政、教育和农业工作的。”
“之前是谁在管?”我紧追不舍地问道。
沈鹏在一旁轻咳了一声,说道:“哦,朝阳县长,之前是我在分管交通工作,但是整个东光公路的建设并不是交通局牵头,而是县工程建设指挥部牵头。工程指挥部实行的是双指挥长,泰峰书记是挂名的总指挥,老焦县长在具体负责。至于这个建设单位、监理单位和设计单位,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听完之后,心中的不满达到了顶点,说道:“沈鹏同志啊,你以前是分管交通的副县长,是不是指挥部成员?你在指挥部的具体职责是什么?”我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沈鹏。
沈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说道:“哦,我负责过交通工程的修建,但是这时间有点久远了,我实在记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家建设的。”
我自然不会被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马上严厉地说道:“沈鹏同志,请你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性和重要性!现在是我在会议室里问你,你如果想不起来,那可能咱们纪委的同志会让你换个地方去想!”
我目光也极为严肃,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常委,说道:“同志们!都到这个时候了,就要相信组织、依靠组织!好吧。”
曹伟兵伸了伸手,主动道:“张市长,李市长,李县长,我也是指挥部成员,我现在带个头吧,主动向领导汇报,我印象中,当时的设计单位和监理单位都是省上来的,建设单位是咱们县政府,施工单位是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