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方腊月,正是寒梅独绽,朔雪如云的季节。举目远眺,天空澄澈如练,大地银装素裹。
寒冷的西风刮在面上生疼。
定远城北面一片空地,郭洺头戴铁胄,脚踏鹅顶靴,身穿披膊布面甲,手握宝剑,胯下骑一匹大青马——
这是一匹产自元朝庐州牧场的蒙古马,性情温顺,通体乌青,个头不算高,正适合他这样马术拙劣的人驾驭。
“国胜,派几个弟兄去问问,东面和西面的攻城器械,布置得如何了。”
呵了呵被冻得微红的手,郭洺缓缓转过头,向身畔同样身着戎装、骑着战马的冯国胜询问。
冯国胜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笑着回应道:“上位,我已让人去问过了,东边的徐将军,西边的胡大海将军,还有南边花云大哥,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话说郭洺担任元帅后,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专门设置了侍卫亲军司保护自己。考虑到冯国胜头脑机灵、办事可靠,郭洺便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担任亲军把总——
虽说亲军司只有区区五百人,让冯国胜来统领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但这也没办法,亲兵首领,必须挑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
“很好,传我军令,让他们两边立刻攻城。咱们这边先按兵不动,若那孙德崖敢从这里突围,本帅正好给他个惊喜!”
听了冯国胜的话,郭洺挥了挥手,笑着下令道。
…
城内,县衙大堂。
“什么,十万?你再说一遍,你们眼睛没花吧?”
听完几个探子的汇报后,正在和手下众将商议军情的孙德崖,不禁大吃一惊。
见自家主帅不信,众探子忙道:“大帅,我等所言句句属实啊,城外东、西、南三面都是对方的兵马,黑压压一大片,只怕没有十万也得有七八万。”
“不可能吧?这才几个月工夫,这小子就有这么多兵马了?”
孙德崖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望着手下众将,悔恨不迭道: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来惹这尊瘟神了。都怪尔等误了某家,你们说,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众将听了此言,本就不够凝聚的人心,霎时间凉了半截,一个个皆沉默不言。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原先皆是彭大、赵均用的手下,先前火拼失败才不得入了孙德崖的伙,和孙德崖本就不是一条心,自然不肯为对方建言献策,
最后还是孙德崖的一名心腹,见场面尴尬,主动开口道:“孙帅,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还不好说。为今之计,不如先派一支兵马,出城试探一番,若他们果真人多,咱们再考虑突围。”
说话之人姓吴名弛,四十岁年纪,生得眉凸眼凹、颧高腮横,本是原濠州官府里的一名书吏。
当初义军攻城时,对方为了活命,带头绑了知州一家出城投降,因此被孙德崖赏识,收入麾下充当谋士。之前鼓动孙德崖在濠州火拼的便是他,如今撺掇对方夺取滁州也有他的份。
“有道理,有道理。”孙德崖原就没什么主见,听了这吴弛的话,忙点头称是,接着转头对其他人道:“各位,你们谁愿意领一支兵,替本大帅出城试探敌情啊?”
大堂下依旧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吴弛见状,忙拱手道:“大帅,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就让在下领兵出城,替您去做此事吧。”
“孙某能有今日,皆赖先生出谋划策,这……这如何使得。”孙德崖闻言,担心对方此去危险,有些不舍道。
对方闻言,把头摇了摇,神色毅然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吴某平日受大帅厚恩,一直无以为报,如今能为大帅做事,就是死了,也是吴某的荣幸,还请大帅不要再犹豫了。”
孙德崖闻言,心中大受感动,愈发不肯让对方去送死了。奈何那吴弛却一再坚持,孙德崖犟不过,只得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便多安排些弟兄,与你一起出城。吴先生,若是那姓郭的当真锐不可敌,你就带着弟兄们撤回来,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在下省得,大帅尽管放心。”
…
正午时分,雪果然晴了。
郭洺布置在定远城三面的大军,已各自搭建好了攻城器械,只等对方一声令下。
只是众人尚未动作,却见一支三千人左右、人马披甲的敌军精锐,带着滚滚烟尘,忽从县城北门窜出,直奔郭洺的主营而来。
“左哨弓手司放箭,右哨步兵司列阵,骑兵司掩护侧翼,快把对面拦下!切莫惊扰到上位!”
此刻围攻城北的数营兵马,分别是由汤和、郭英、郭兴三人在统领,见敌军来袭,赶忙调动士卒,严阵以待。
话说先前郭洺被囚禁期间,这三人曾短暂地追随过朱元璋。事后他们本以为郭洺肯定会对自己心生芥蒂,然而郭洺却待他们依旧如故,非但从不提之前发生的事,反而继续让他们执掌兵马。
三人心中愧疚万分,从此坚定了誓死效忠郭洺的念头。
“各位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在下吴弛,是来投诚的,郭大帅在何处,在下要见郭大帅……”
远处,吴弛身穿棉甲,带着三千骑兵,发现对面打算向自己放箭,心中吓了一跳,赶忙扯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
原来对方一开始就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投降的。
汤和,郭兴、郭英等人闻言,对视片刻,忙挥手命士兵暂缓行动,随后派人骑马前去查探。确认吴弛果然是来投降的,三人马上将他带到郭洺帐下。
“您就是郭元帅?嗨呀,果然生得金相玉质、龙章凤姿,怪不得如此年轻有为啊!”
那吴弛见了郭洺,立刻开始溜须拍马。
见来人如此识趣,郭洺心里只觉十分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是听这些的时候,他忙摆手打断对方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长得帅,不用你提醒,拣有用的说吧。”
“郭大帅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那吴弛闻言,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尴尬地嘿嘿一笑,接着说起了正事。
吴弛识文断字,又在衙门里当过差,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没多久,便通将城里孙德崖的内部虚实,全都向郭洺描述了一遍。
得知孙德崖兵力比自己逊色,部下也不团结,郭洺心中再无顾忌,当即便要下令攻城。
吴弛主动请缨道:“郭大帅,那城里的孙德崖,还不知在下已经归顺您了,待会儿在下率兵和您交手,故意佯装不敌,向撤退兵,趁机骗开城门,届时大事可定也!”
郭洺听到这里,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道:“不错,你倒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