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红菱的语气太过诚恳,又许是阿爸朝我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原本已经迈步朝妡儿走去,慢慢又退了回来。
但见着妡儿的面上,逐渐开始变化,那是怎样的一种神色,似曾有几分讽刺,又曾有几分悲伤,复杂之极。心中,蓦然生出后悔来,万分后悔,不该做出这一冲动的决定。更是生出后怕来,深深的后怕。
就在后怕之际,忽然瞥见妡儿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重重看了一眼,随即从屋内跑了出去。大事不妙,这次,当真是慌乱了,她可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反应。总有种极其不妙的感觉,总觉得,这次自己是完了,当真完了。
不由分说,赶紧去追,阿爸阿妈和红菱也跟在后头追,原本刚开始还能看到妡儿在前头跑着,可一眨呀的功夫,便瞧见她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就那般从我们所有人眼前消失不见。
早就知晓她的身份,自然没有讶然,可阿爸阿妈和红菱,以及追过来的邻居们却被吓坏了,纷纷议论,说妡儿准是妖怪,也有一些说她或许是天庭的仙女。总之各说纷纭,甚至还有甚者为此争吵起来。
哪有心思理会那些,赶紧朝南海边跑去,等跑到之后,岂还有她的身影?不待思索,跳到海里,可结果,如同之前那次找她一般,不久便被海浪拍上了岸。不气馁,再次跳进海里,结果再次被海浪拍上了岸。如此反复多次,直至阿爸阿妈与族人们赶来。
族人们许是见我神情有几许呆滞,还以为我是发了疯,抑或被迷了心智,赶紧把我拉上岸,不断进行劝阻。
心知,自己根本就是徒劳,依一介凡人的力量,岂能到达鲛人一族所在的龙绡宫呢?
待族人们回去之后,红菱突然开口道:“你那妻子,根本就不是个凡人,看到了吧?”
“不是凡人又如何?就算她是个妖怪,我此生唯一爱的,也只有她一位。别说此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所爱的,也唯有妡儿一位。你若是想就此进行任何言语,请速速离去。”
这时,阿爸问道:“端儿,妡儿当真是妖怪吗?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了?难怪觉得她在身世上面有些端倪。”
红菱插语了一句:“若不是妖怪,能将人迷地这般团团转吗?”
原本对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原本对她,虽则并无好感,但起码并不厌恶,当真以为她是另有隐情或者别的其他,此刻才知晓,自己被她给全然算计。想来,她从一早开始,便派人不断查妡儿的身份,见我态度坚决,不敢再执意继续,只得采取折中的态度。
红菱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阿爸阿妈竟然与红菱串通一气,且看阿妈这时是如何说的,“端儿啊,方才的情景你可都看到了,妡儿当真不是凡人呐。毕竟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知晓她的身份,也算为时不晚。”
淡淡朝阿妈看了一眼,“如今这幅局面,您可满意了?”
“端儿,你听阿妈说,你误会阿妈了!”阿妈急急解释道。
“误会了吗?但愿如此吧,你们都回吧,在我还未曾动怒之前。”说什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或许吧,可惜的是,用错了方式。红菱也是如此,或许,她当真对我情深一片,可惜仍是用错了方式。
原本,一直还处于迷糊和朦胧当中,这一刻,突然明白,自己昔日当真是太过自私了,若是爱还要计较回报,若是只为了得到,若是还追求所谓的公平和全然一致,那便不叫真爱,充其量只能叫喜欢而已。
清清楚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才发觉自己错地又多离谱,原来,自己不止是不自信,更多的则是对妡儿爱地还不够,起码还不到一个高度。一直以为,自己把她视若生命一般,甚至于,她的生命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一直一位,她的喜便是自己的喜,她的悲便是自己的悲。可此番才晓得,若是足够爱她,从一开始,即便再不自信,也不会去计较任何。想通这茬,心中顿时释然多了。但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阿爸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抓住阿妈的胳膊,“走吧,端儿早已长大,这是他自个的事情,还是交给他自个处理为好。”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昔年都做了些什么,你我此生,已经算是相互蹉跎了对方,千万不要让这种悲剧在儿子身上再上演。相爱的两个人,能相守在一起,还有比这更加美好的事情吗?”
阿爸这一说,阿妈的脸色瞬间大变,苍白如纸,“你该不会一早便已知晓吧?那你为何这么年还与我在一起?觉得我可怜,怜悯我吗?”
“与其说是怜悯,倒不如说生了某种恻隐之心吧。你虽所用的方式不对,然而,毕竟还是由于一个情字。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何须介怀妡儿的身份呢?凡人也好,神仙也好,甚至于妖怪也好,只要她和端儿是真心相爱,那便足矣。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岂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计较这诸多?”
阿爸啊,这般的话语,你若是早日能告诉我,我也不用沦落到今日这般的下场呐!
许是由于阿爸的一番话令阿妈幡然醒悟,又许是别的缘由,阿妈很快便与阿爸一起回了家,至于红菱,咱站在一旁看了我足足半晌,最后问道:“即便你妻子是妖,你当真还会对她矢志不渝吗?”
点了点头,肯定道:“当真。”
红菱朝我看了几眼,站在原地,来回不断踱步,踱了半晌,“放心好了,她并非是妖,而是南海的鲛人。我已经替你查过了,而且,多半还是鲛人一族的贵族。身份,只恐并不亚于我。”
不清楚红菱这般说的意图,但听她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其实,今日,成全我的心愿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替你辨明你妻子的真实身份。原本,只是怀疑而已,可此刻,敢肯定,她十有**是龙绡宫的公主。早年,部落里曾经来过一位仙人,从他嘴里听闻过,说是龙绡宫里的鲛人王有位子女,生来便不会哭泣。那时,只以为是讹传而已,并不尽属实。从今日大婚的情形来看,能在这般的场景下都保持住的女子,不是那位王的子女,还能是谁?”
鲛人王的女儿?鲛人公主?有如雷击一般,更如同雷击的是,什么叫生来不会哭泣,“你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吗?”
“我也记地不大清楚,似乎是倘使哭泣的话,会影响她的性命之类。”红菱犹豫了半晌,做答道。
眼神一变,恶狠狠看向她:“你是知晓如此,所以故意的吧?你想看到她丧命?”心中已是大惊,已笃定妡儿的身份绝迹是公主无疑。
难怪见她从未落过一滴泪,难怪就连今日,她的眼眸虽则一直有悲伤,可似乎又在竭力克制,原来……,虽不明所以,不明白哭泣缘何能使得她丢进性命,但直觉很不好,总觉得她似乎已经流了泪。
不顾红菱的阻拦,又是往海里扑去,这次,不是被海浪拍上了岸,而是被一位老者拖着上了岸。
那位老者告诉我,妡儿并无性命之忧,但短时间之内,会处于昏迷当中,至少要经过一年多的时光,才能苏醒过来。让我不要再南海做纠缠,否则的话,性命不保。还说让我耐心回家等待,我与妡儿,终有一日会相见。
见着他一身仙气,即便不是天庭的仙人,亦是龙绡宫的长老一类。然而,听闻妡儿陷入昏迷,岂能离去?
最终,不能离去也得离去,并非自觉离开,而是被老者使用法术给变走,且往后,但凡只要想踏出家门,腿都迈不出半步,身子就像被禁锢一般,唯有只能在家内活动。心中已知晓是那位老者的杰作,但岂是听天由命之人?自己不能出去,可阿爸阿妈却能出去呐!
这一年的时光,阿爸是没少出外寻访得道之士,企图解除我的禁足,可惜的是,高人找了倒不少,但无一人有破除法术的能力。
渐渐开始有些绝望,就在几尽都不抱希望之际,忽然有一日,发觉能踏出门外了。正是这一日,在南海边上,在第一次遇到妡儿的地方,再次遇见了她。
天见尤怜,上天或许是怜悯了我,又或许是再次垂爱了我,竟然让我有生之年再次遇到她。当初犯下的犯错,买了大的教训来。如今,只要能见她一面,此生足矣。
将她拥入怀中的那刻,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流淌,嘴里缓声说道:“妡儿,对不住,请你原谅我!”
妡儿抬头看向我,绝美的眼眸当中,泛着一丝淡淡的柔光,“你何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些,不过一场误会,难道不是吗?我们唯一错的,只是我不该不相信自己,你更是。”
从此以后,我信她,更相信自己,只因,爱不是索取,而是付出。倘若早就明白,就不会有这般多的波折,所幸的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上天待我,终究还是怜爱多一些的。可不是?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