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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鸣岭的晨雾仍是越往山下越浓重,尾随匈奴军队整整一个时辰,都未能走出雾气氤氲的古林。

慕容卿有些焦急,步伐不免仓促了些,竟连连踩到枯枝残叶,发出数声脆响。

谷仲溪忙将慕容卿一把拉住,屏息静听。

不远处,兵甲摩挲的声音和着些许交谈的人声渐渐远去。

“公主殿下,不想被发现围杀的话,还是小心点吧。”谷仲溪低声道。

慕容卿一时有些恼怒,忿忿举起拳头,捏了捏,终究又放了下来。

谷仲溪瞥了眼晨雾中慕容卿微微涨红的脸,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急?”

慕容卿怒道:“当然急!我在寒鸣山耽搁了快半月了,两军相持形势瞬息万变,再不尽快将这军机图送给刘刺史,只怕壶关都要没了!”

林中突兀的话语声惊起一片林雀,喳喳叫着飞去。

“嘘!轻声!”谷仲溪再皱眉,不禁直接上手捂住慕容卿的嘴巴,侧耳细听。

半晌后,不论是声音还是对内息波动的感知都已确认,周遭无人,谷仲溪回了心神,忽觉得手心温温软软,下意识如触电般缩了手。

“不……不好意思。”这大约是谷仲溪第一次主动触碰女子的唇部,不由自主地心咚咚直跳。

“你还不好意思,真是气死我了!”慕容卿面色铁青:“我就不理解了,以你的武功造诣,就算被发现,杀了便是,怕什么!”

谷仲溪摇摇头:“那不一样,我再能杀,不过百千人敌罢了,这上万甲士以我一人之力是绝无可能杀尽的,况且,为确保烈家坞堡今后的安稳,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击杀,而是确认匈奴人退军,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话虽这么说,可我们跟着这支军队已然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是向南走的!壶关在寒鸣岭东边!再这样走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壶关呀!”

谷仲溪淡淡一笑:“至少跟出寒鸣岭的地界吧。你说的壶关,比起苏门山,哪个更远?”

慕容卿一愣,答道:“哪个更远?显然是苏门山远啊,到苏门山要出太行陉,翻过大半太行山脉,单论方位也要远的多,壶关离寒鸣岭好像只有不到百里吧,脚程快的话一日便可至,只是这一道山路目前被匈奴人控制,沿途多有关卡,遇到峡谷地带,较难通过。”

“那便是了。”谷仲溪抬头看了下雾蒙蒙的天穹,平静道:“即便你不在寒鸣岭逗留,一个人从那刘聪的大营走到壶关也极为困难,若遇上匈奴人的哨卡,你打算怎么办?”

“那自然是……杀过去了,”慕容卿暗暗吞了口口水,这句话说得连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忽而又笑道:“我又不怕的,现在有谷剑仙陪着,过几道关卡还不是轻轻松松!”

谷仲溪哑然失笑,不禁突发异想想要摸摸慕容卿的脑袋,手刚一抬起,忍了忍又放了回去,只戏谑道:“你既有求于谷剑仙,那么凡事都得听谷剑仙的安排,这点小要求,应当没问题吧?”

慕容卿闻言愕然,怔了半晌,没好气道:“没问题,本公主谨遵谷剑仙吩咐,只是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好,好,”谷仲溪淡淡一笑:“放心吧,晚不了你的,眼下先把这一件事做完,估摸着也快到寒鸣岭地界了,待匈奴人过了鹰愁涧即可,如何?”

慕容卿撇了撇嘴,装模做样地一抱拳:“是!”

忽而想起方才谷仲溪脸上难得的一抹不那么正经的笑意,不禁吃吃一笑。

从这里到鹰愁涧,也确实没几步路,大约才追踪了一盏茶时间,已然摸到了匈奴军队的尾巴,两人伏在巨石之后,透过薄薄的雾气,慕容卿亲眼看着大军淌过涧水,渐行渐远,轻叹一口气,满面愁容。

“怎么了?”谷仲溪看向慕容卿,轻声问道。

“我刚在想,如果那天夜里没有遇到你,我该是已然死了,军机图被夺不说,说不定身体也会遭到那些虎狼之人摧残。”

谷仲溪心中一震,眼前似浮现被卖给匈奴人的那些女子,虽未亲见那样的惨状,但青竹该是见过的,否则不会倾力解救,尽心经营毒宗,只可惜……

罢了,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已然没有释怀。算下来,也差不多该回去看看了。

“我们走吧。”谷仲溪直起身子。

“去壶关吗!”慕容卿瞬间站直,眸子里都有了光彩。

“你对这壶关的战事还真的上心,”谷仲溪笑了一句,又道:“不过先不去壶关,先陪我去趟苏门山。”

“苏门山!!”慕容卿眼睛都瞪直了,万分惊愕道:“去那干嘛?那得走至少四天吧!”

“去见位故人。”谷仲溪轻轻回了句,目光移开,遥遥看向苏门山的方向。

慕容卿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孙小玉说过,谷仲溪时常去看望那个女子,不禁觉得有些悲凉,一时沉默不语。

“放心,不用四天。”谷仲溪微微一笑:“而且你也不必担忧,刘聪既然派王璋率精锐围困寒鸣岭,想是军机图作用仍然很大,短时间内大军的调度不太容易变化,如今双方都在试探,原本对峙的局面却因为你盗军机图而有了些许变化,想来在王璋将结果带回给刘聪之前,匈奴人不会有大动作的。”

慕容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颇有些惊讶地瞥了谷仲溪一眼。

这个男子平日里寡言少语,也很少主动关注战事,没曾想私底下早已将局势分析透彻。

谷仲溪一手剑指,一手御六气之术,背后陌上长剑瞬间飞至身前。

“我自己一个人的话,也不习惯踩着剑,毕竟打造这东西也耗了我不少时间,但是你实在怕高,不得已。”

慕容卿目瞪口呆,恍然大悟:“所以说,你每隔几天去苏门山,是……是……飞过去的!”

谷仲溪淡淡点点头,身体已然悬至半空。

慕容卿忙不迭跃上飞剑,周身瞬间感到被急速的气流包裹着,整个人似乘着风又飞了起来。

两道黑影直冲上天,很快便破出重重迷雾,霎时间一轮艳阳当空,明丽的光线几乎让慕容卿睁不开眼。待视觉渐渐恢复,只见四下里皆是一片湛蓝,长空万里,无一丝云彩,天穹高远,人与鹤一同展翅。

“好美!”慕容卿由衷赞叹道,已无暇感到恐惧。

莽莽太行山在脚下掠过,苍翠与赤霞晕染,一片秋色,蜿蜒的河流如同系在山间的丝带,偶尔映出骄阳的光彩,一切都如梦如幻,壮美无比。

“我还以为你的凌空之术只能维持一小会,没想到……”慕容卿的声音有深深的震撼,目光无法从华夏山河上移开半分。

谷仲溪只笑笑,淡淡道:“先前我也很少带别人上天,你是第二个。”

慕容卿刚想追问那第一个是谁,忽而瞥见谷仲溪望着远处山峦的神情,心中一动,静静闭上了嘴巴。

凌空高飞短短一盏茶时间,慕容卿似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神都发生了极大变化,由心底自然而然生出豪迈之情,又感叹世间之大,人皆蝇营狗苟,不知何时才能没有战乱,生民共享安宁。

“谷哥哥,你这功法,可否教教我?”

谷仲溪一个趔趄,差点两人都栽下去。

“你干嘛?公主殿下,这称呼我可受不起啊!”

谷仲溪望向慕容卿,然而其脸上却没有半点戏谑的表情,湛蓝背景下,眼前这女子的皮肤竟似由内而外发着洁白的柔光,双眸怔怔地望着前方,似悲悯的神只,一眼万年。

不知怎的,谷仲溪竟想起五色湖畔山顶祭庙的雕像,那抚琴的女子也是这般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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