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的冬天比以往来得早上一些,天刚还未亮,天际尽头的金光刚刚透出云层,李幼白就穿着一身干练清丽的打扮从房间里出来。
上身是件露出双臂的贴身旗服,领口左侧绣着手工精致的桃花样式一路延伸至右侧小腹,下身则是一条普通的黑色束脚长裤,与眼下时代繁琐的服装文化相比,李幼白更喜欢行动方便的打扮。
简单梳洗过后,便在院中打拳踢腿练剑。
外功碎岩拳与风水梅花步已至大成之境,这两门武功虽然不是上等但练至精要以后,也算是能在江湖中站稳脚跟。
早年间与白娘习武时,最先开始练就的便是腿法,她下盘极稳,随后次之的便是上肢功夫,有碎岩拳加持下双手刀枪不入,力破千斤,碎铁断金不在话下。
现如今除了每日打上两套拳脚功夫,其他时间都是在练习剑术与加持类武学,暗夜飘香最后一层,估计就在这几天也能到达圆满境界了。
鸡鸣与日光高升,大街小巷上臃肿的人海随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接踵而来。
两刻钟后,随着李幼白收势挥臂手指微动,四把飞剑落入白布中藏匿起来,她吐了口浊气,擦拭细汗换好装束,钻入火房中熬制肉粥,多放猪肝猪血,又泡了滋阴补血的热茶,然后叫上九叔一起享用早膳。
“今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少了苏尚和话多的小翠,硕大的宅邸一下子安静非凡,九叔是个哑巴老实人,沉默着喝粥,李幼白咕咕噜噜咽下热粥,瞧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感慨而言。
“好像做了很多事,但又好像没太大变化。”李幼白边吃边说。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习惯安静,后来在裕丰县救了风铃,有点儿与白娘相似的姑娘,相处起来倒是融洽,对方是个开朗的性子,帮她疗伤的那段时间,嘴巴就没有停过,以至于后来李幼白都不再抵触吵闹的环境了。
现在宅院里少了人如此安静,她倒是不怎么习惯,有事没有事就自己说说话,起码有点声音也算有点人气。
她喝完粥,九叔收拾好桌面后发现还有大半锅没动,眼睛看向自家的老爷,李幼白饮了口茶水,说:“出门瞧瞧有没有讨食的,分了吧,晚上我再做一份就是,放着凉了再热也没起初的味道了。”
九叔端着大锅出去,李幼白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出门,坐上九叔事先备好的马车,在她宅邸大门左右的墙边,早晨与晚上时都会坐着人。
这些人不是乞丐,是有户籍证明的自然不怕被官府驱赶,然而哪怕如此,他们有时也会变着法在街上行乞,或者来她家门外讨要食物。
李幼白其实很清楚这些人心里的想法,无论是贪小便宜也好,投机取巧也罢,生面孔总是有的,偌大的一个中州城,每天吃不饱饭的人多的是,能帮到一个是一个。
苏老爷子曾说一个大家,外头坐着一堆乞丐算怎么个事,实在难看,李幼白则无所谓,倒不是她清高,更不是虚伪,而是她并没固定的圈子,不是文人,不是商人,更不是一个清官,好官或者贪官。
尽管她现在是用李白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在大多数人眼里,其实也就是个心肠不错的读书人,是个好官,真实的样子就只有李幼白她自己知道。
真要是好官,那赵二和他媳妇就不用死了,李幼白看着街边手里端着碗过来讨要吃食的百姓,心里掀起涟漪,粮价一事的余波终究无法彻底解决粮灾问题。
哪有什么好日子,苦日子往后还长呢,等着就行!
快要年末,今年药商们上供到监药司的丹药明显变少,这一点令得萧正不喜,毕竟大把商户都借战事卖药敛财,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监药司居然还闹出丑事,送往边线战区的丹药居然出现问题。
嗅觉灵敏的人立马改变当初对监药司阿谀奉承的态度,让萧正见识到什么叫人走茶凉。
最近海上与陆地流通的药材明显增多,可那都是上供给朝廷的,南州府这边,大部分药材都向苏家征要,作为皇商,苏家联合所有药行一同出货,监药司那边,自然不能再进行故意克扣,卡关。
纵使本来就有的赚,可毕竟是正经来路的钱,分润下去就没多少了,使得监药司的收益在一天天变少,萧正为此愁眉苦脸,与李幼白聊天打屁的功夫,又念叨起半年前少林寺的那桩案子。
如今兵部分身乏术,北边打的越凶,他们就越没精力去管这些事,哪怕还是会有部分人坐镇中州,只要是北方出现一点闪失,这批人就要跟着上去,所以现在是没人能跟萧正去抢这桩机缘。
李幼白没理会萧正,更没心思去管少林寺的事情,真要说,少林寺现在禅宗最多,他们大肆敛财买地招收门徒,武宗变少都快销声匿迹了,早先年还能看到走出江湖历练的武僧,现在一个都看不到。
还没过晌午,无所事事的李幼白便离开监药司去南湖书院了,在朝廷里做官,有时候就是这么闲,没事也要找点事做,反正李幼白不喜欢这样,所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李兄,这些孩子天资不同,倘若视如一出共同授课,日长月久,恐怕会将差距越拉越大,依我之见需分开择其而授才是为师之道啊。”
韩非墨在书院里干得越久越熟练,与李幼白混熟后更是彼此无所不谈,他是个性子直率还没多少心思藏不住事的人,深得李幼白喜欢,她前脚刚进书院,孩子们还没来,后脚韩非墨就拿着卷子上前说道。
这些卷子全是昨天考核秦字的文章,学堂内四十六人,甲等二十以上,丙等也占了二十以上,相比于之前,甲等和丙等人数都上涨了许多,本该是好事,但心细如发的韩非墨还是发现了其中问题并一针见血的讲了出来。
李幼白听后拿起文章看了几眼,上头的字难看得很,这年头真正有才学,有墨水的人才会追求文字上的风雅,实则大多数学子能写字认字就不错了。
对方到底是个爱研究三国的人,心思细腻,李幼白当初答应给他写的三国备注,韩非墨拿走后研究了许久,再由他添加文墨重新撰写出来,还真有点原版三国的味道。
针对应试教育的弊端,李幼白她也没办法,她放下卷子道:“韩兄,你或许是想错了一件事。”
韩非墨闻言错愕,求解道:“愿闻其详。”
“我们这个书院是由商户们出钱出力排除万难修建出来的私塾,培育出来的学生实际上是回馈给各个家族充当门面,为家族充当基石的一份子,不是做官,更不是做圣人...”
李幼白说了这句后压低声音,伸手拍拍韩非墨的肩膀,继续道:“如果每一个学子都能得到绝对公平的授课,大家没有差距,一视同仁,全是甲等,那学子背后的家族们又怎会全心全力的为学院继续出力,继续为苏家的药行生意添砖加瓦呢?”
在韩非墨惊讶,愕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幼白摆手不再言语,韩非墨深知此事厉害,整个人低头看着手中那些勤奋刻苦却依然只能拿到丙,丁下等的孩子,心中黯然无力此事也便就此作罢。
听起来很残酷,但世道就这样,狗屁的公平,从李幼白苦读十几年最后沦落街头送外卖的时候开始,她心中那颗作为读书人热忱的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夜晚回家,没人在门前点亮灯盏等她回来,李幼白独自一人生火做饭,和九叔吃过晚膳后各自回房歇息。
她将采摘晒干的勾魂果捣碎成汁倒入浴桶中,随后添入温水,脱光衣物慢慢落脚进去,沉底,一百七十四穴全开接受世间奇毒的猛烈冲击。
有时候武学功法看似神奇,实际上也遵循了人体本能,暗夜飘香的精要是五层境界,直至最后免疫世间毒物,根本上,就是一个不断中毒与抗毒的过程。
暗夜飘香自带的口诀与穴道运行规律,能够将侵蚀肉体的毒素排斥在皮肤外,平日里,别人闻到自己身上的异香,实际上是服用万寿果与练习暗夜飘香后组合而成的一种尚未激发药性的奇毒。
若不是两者结合,她身上的味道也不至于这般令人印象深刻且独特。
接连几日浸泡勾魂果的毒水冲击最后一层,全身穴道全开消耗,精力消耗的速度远比正常练功快得多,然而,进度也非寻常开穴者能够比肩。
随着一道道金色的文字将李幼白缠绕包裹,被排除在外的剧毒终于与筋脉气流结合。
一瞬间,涌入体内的奇毒紧紧附着在内气上传遍四肢百骸直至一百七十四个穴道,流转一个周天之后,一滴毒液渗进丹田将那团纯白的内气染上些许黑墨之色。
浴桶之中,原本满是剧毒暗黑无比的水面顷刻仿佛被吸走一般,顷刻全部贴合到李幼白皮肤之上钻入体内,水面清澈见底,好像就从来没有浸泡过勾魂果的剧毒一样。
李幼白一头冲出水面靠在浴桶边大口喘息,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卷动后最终也顺着她练功停止和回到了天书里,她咳嗽两声,一团黑与白的气雾从她口鼻喷出,在之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感受着丹田内部,能够清晰觉察得到,暗夜飘香的毒素连她体内所有经脉与内气都染上了剧毒,但她本人却不受毒素影响。
虚空使劲一握,空气爆裂,碎岩拳迸发出来的拳势也变成了黑与白的混合色相,除此以外并无其他异相,虽然改变了她的内气,但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李幼白琢磨了会后起身出浴,再怎么说,暗夜飘香也练至大成,今后不必害怕有人在饭菜里下毒,动手对拼之时使用下三滥的技法,彼此之间,武德互相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