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家出来后,李幼白在外头反复溜达,期间刻意压低油伞遮住自己的面容,利用无眼术探查周围情况,没发现有人暗中窥探和跟踪后,她这才返回家中。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必须加强家中戒备。”李幼白打定主意。
苏老爷子给她安排的死士不少,去清河县的路上死了些,剿灭鲁九万势力的过程中又死了些,但还是有两百多号人的,命些人蹲伏在宅院周围提高警惕。
敌暗我明不得不防,哪怕是高手被偷袭了也是死路一条!
时间一晃而过,学堂的事情由苏老爷子一手操办,联合城内多个家族势力的有名豪商,最终拍板将此事定下,并在南湖街古书斋的原有废铺基础上修建起一座书院来。
临近湖岸又遇逢夏季,杨柳依依,弱柳扶风的枝条摆动,静美怡人,景色却是不错的,有读书人特意追捧的风雅之感。
南湖这边书斋的废铺很多,原来主要是售卖儒家典籍,后来秦皇推行法治,法家崛起儒家没落,并在打压下儒家眼下已然退出历史舞台,这些开书店的老板见情况不对就卷铺盖跑路了。
说是书院其实并不大,私人操办的地方不对外开放,所以来学的人多为豪商家中子弟。
当然,来的学生之中庶出最多,各家嫡长子大多数是要培养送去考取功名最后到朝廷当官的,而来此学习的庶出则是用来继承家中散开的基业维持家族利益运转。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人是家族垫脚的根基,而不是撑起家族的顶梁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钱人家的孩子同样如此,上学的时间定在晌午过后,李幼白早晨要去监药司巡查一番,没事的话就回家,然后下午上课,和苏老爷子说好后就定在午后时间。
来南湖学院的学生年纪清一色在七岁往上,哪怕是年纪小也不能小看他们的觉悟和家族教导,每一个庞大的家族之中,竞争丝毫不比外边差,自己将来能够接手的生意多少决定了自己在家族的地位高低。
年纪小不代表不懂事,人情世故的分量在日常微妙的对话与交往中,会潜移默化深深烙印在小孩子的心里,并随着成长越发牢固。
炎热的盛夏即将来临之际,这群孩子早早就来到了书院,如若是在家族中境遇好点的还会有车马,家人接送,待遇差的或是娘亲地位低下的,连这种待遇都不会有只能自己徒步过来。
李幼白来到书院时里边已经站满了孩子,此时的小孩对教书先生尤为敬重,尊师重道的理念深入人心,不像后世那般随意。
见到李幼白进来,所有孩子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李幼白让他们坐下这才统一坐了下来,学院里配有桌椅,位置并未固定高矮胖瘦参差不齐。
李幼白将背后白布裹着的无名剑放好,随后目光扫了眼学堂内的孩子,在她的指导下,写有自己名字的字帖从最后一桌传上来,人数共有四十六个,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只有六岁。
毕竟今天是第一堂课,很多东西都还没准备好,而且李幼白是第一次教小孩,经验方面肯定是不足的,需要准备得充分一点,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开始授课。
读书人一般都是先识字后从经书开始学起,而李幼白这里不学经书,南湖学院的本质又不是教书育人,在她看来,更类似技术学院,专门攻读药理为主。
可由于学堂中年纪有三倍之差的学生存在,她只能先从识字来观察一下这些豪商子弟们的学识情况。
神州大地共有七国,齐,楚,赵,韩,秦,姜,所用文字语言大为不同,学院里这些孩子并非全部都是韩国本地人,有些人是从秦国迁移到此做生意的,还有些人来自楚国。
有人用韩国的文字,有人用秦国的文字,有人用楚国的文字,尽管如今是秦国的天下,可在日常之中,学习一门新语言仍旧需要不小的成本与时间。
李幼白试探着提问了几个人,熟悉秦国本土文字的没几个,大多数都是半桶水处在懵懂阶段,这对统一学习来说非常不利。
她是秦国的官,总不能用其他国的文化和字教人吧,齐,楚,赵,韩统统不在了,万一被有心人举报她不好辩解。
教人识字写字并不轻松,课桌的沙盘上李幼白来回巡视检查,在七国仍然屹立在神州大地时,赵国书法文化纵横天下影响深刻,但在李幼白眼里简直又臭又长,一个字竟有十几种写法,恐怖如斯!
令得不少学生都不知道自己写的字属于哪个国家,认来认去自己都蒙了,李幼白依稀记得,自己识字认字的那段时间简直快被折磨疯了。
傍晚,暮色苍茫,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两个时辰的课时结束,孩子们收拾好东西结伴离开书院,避开了严肃的先生,走出书院的孩子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在族人的接送下相继离开。
书院刚刚开展还未雇佣下人,李幼白只能留下来整理一下桌椅关好门窗,等她也想要离开时,才发现座位上还有个小孩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在沙盘上反复书写,因不满意而又涂改重新再来。
李幼白过去看了会,发现他写的是药这个字,普天下,药字共有十一种写法,而他所要写的是其中之一的秦国唯一一种。
“时间不早回去吧,不然家人该要着急了。”她开口说。
关闭了门窗,黄昏下的光线阻挡在外,让教室中的光线愈加灰暗了,小男孩摸了摸脑袋,放下木棍悻悻站起来和李幼白走出教室来到书院外头,踩着青石路面离开书院。
南湖周围以书斋为主,这个时间点很多读书人都在黑夜来临前回家去了,一眼望去空境无人,荒凉得紧。
小男孩看着安静的街面,低着头说:“我要是没出息,我娘在家里一辈子抬不起头...”
李幼白微微动容,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说:“只要肯下功夫,会有机会的,北方战事吃紧药行生意这些年会好做,但可能也就这几年了。”
小男孩抬头看了李幼白一眼,懵懂的眼睛里亮起微光来,随后转身想要往家的方向跑回去,李幼白叫住他,随口对九叔说:“天色已晚走路回去我不放心,九叔你送他回家吧,我自己走回去。”
九叔是个哑巴,领命点头,将小男孩抱上车厢后挥动马鞭驾车离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李幼白揉揉眉心,这些孩子上学放学都是个问题,家境关系走路上学这个时代危险得紧,要是被江湖人掳走卖掉就糟糕了,人口买卖可是中州城的一大生意。
想着想着,李幼白打算回头找苏老爷子说说这个事,为人师表是该为学生多想想,她背好白布转身返回书院,锁好大门之后往家的方向回去。
夕阳落幕,南湖岸边在夏风里拂动的杨柳慢飘,丝丝凉风从街道那头吹来,掀起李幼白那如瀑的青丝长发。
她行走百米,见到有个乞丐靠在街边墙角,浑身穿着破烂不堪的破布,身子微微发颤像是某种病症,天色又黑,瞧不清对方模样。
李幼白习惯性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点铜钱,走过去时刚想放到对方跟前,在即将靠近的瞬间她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中州城哪里会有明目张胆在街上行乞的乞丐。
念头升起,她赶紧朝后方倒退数步,眼前那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忽的发出怪音,浓郁的杀气与腐臭从它身上扑面而来,齿轮的摩擦声中,一把大剑直接竖劈下。
李幼白及时向后避开,那大剑径直斩到街面的青石上,砰的作响被硬生生劈出一道印子,碎石粉末飞溅。
...
稳住身形,李幼白皱着眉头慢慢后退,伸手摸向身后的白布,从中拔出无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奇怪刺客的一举一动。
一张破布遮盖住上半身,两条细得像枯枝的腿稳稳立在地上,只有一条手臂,抓着大剑扛在身后,身体弓着,脑袋缩在斗篷里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持续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