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光寒满京华,天地就此两分,一道白虹气贯如长蛇。剑气绵延千里又百里,古往今来未有此剑。
曾老太监藏于锦衣黑袍之下的干瘪身躯颓然倒地,周身浑厚真气如决堤之洪倾泻而出,伴随着大量鲜血汩汩渗出体外。
老太监的脸色愈发惨白,只是吊着一口怨气迟迟不愿瞑目,那双眼珠子如同死鱼一般,死死仰着头盯着那袭白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难以置信和浓重的不甘。
要知道,对于世间武夫来说,登临那重于泰山的重魁境,便已算修成金身。而到了二重的长生境界,更是打开了通往仙人长生的大门。
虽不至于与天同寿,但只要内力还没有枯竭,再严重的外伤对他们来说,便如同井底捞月一般终究徒劳无功。
只要加以修养便可痊愈,万万不会像如今这般只是中了一剑就生机断绝。除非此剑,已是那高深莫测的天一境剑术!
“不可能!”躺在血泊中的老太监牙齿咯咯相击,颤声道:“上次闯皇宫的时候你还是长生境,这短短数月你怎么可能……”
南宫少卿缓缓收起“白鹤行”合入手中剑鞘,腰间悬挂的两柄漆黑腰刀随风轻轻摆动,淡淡道:“没什么不可能,我十年前就已经是你如今的境界了。”
老太监低头躺平在了血泊中,嘴角冷笑道:“贼老天还真是不公,为了达到如今的境界,你可知我这几十年都付出了什么,我,我付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可到头来,却死在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手中……”
曾欣荣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口中不断有大口鲜血涌出咽喉。
“扪心自问,从你追随秦清泉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开始,为了找回所谓的尊严,你究竟杀死多少无辜的人?”南宫少卿反问道。
“他们活该!”老太监嘴角泛起一丝不屑,怨毒吼道:“那些看不起我的,都得死。”
“看不起你的,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南宫少卿的话如同又一柄仙人利剑刺入曾欣荣的肩头。
曾欣荣憋着一口气,厉声道:“世间成王败寇,既然败在你手里,还啰嗦什么?杀了我啊!!!”
南宫少卿摇了摇头,“一来没有这个必要,现在的你神仙难救,况且我对赶尽杀绝这种事没有兴趣,二来,我还要保留体力对付一个比你更难缠的家伙。”
话罢南宫白衣将佩剑白鹤行扔在空中,乘剑自自云端飞掠入城,风流无双。
老太监呼吸急促起来,浑身躺在血泊中动弹不得,气急败坏道:“喂,南宫少卿!你这混蛋,你想折磨我吗?一剑杀了我!”
城外已经恢复了平静,对于垂死的老人的嘶喊毫无回音,安静得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的身子开始蜷缩成团,体内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消逝。
直到此刻,他忽然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脑海里开始走马观花一般地回放着他那昏暗且如履薄冰的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难过,就好像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一样
活着本来已经够累了,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无论名垂青史还是荣华富贵,死后无疑是一捧土而已。
曾老太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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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郊外驿道之上,林间小路泥土的芳香味道混杂着小雨的微凉传入赶路人的鼻尖。
一位驱牛的老翁缓缓抬起手,轻轻压下头顶的帽檐,竭力避免雨水浸湿发丝。他深知自己乃是家中的顶梁柱,万不可轻易着凉患病,否则家人将失去依靠。虽说小儿子颇为出息,在皇宫中谋得一份差使,但毕竟即将成婚,家中用钱之处还很多。在这个关键时刻,能多挣些便多挣些,也好为儿子增添些许底气。
可惜城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哪里看得上他贩卖的草鞋,整整一日没开张,还赶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他只好驾驶那满载编制草鞋的牛车匆匆回家。
牛蹄子沾着雨水缓缓走出泥泞,踏入清脆的御道,没过多久就要经过那座南朝最繁华壮丽的城池,他想着既然赚不到钱,看看小儿子的上职的地方也是好的。
小儿子常年给城里的大人物做事,哪怕不回家家里人也能理解,可是新娘子那边毕竟还未过门,总得给人家点回应让人家安心不是?这不老汉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向城里要寄封书信,叫他给人家姑娘报个平安也好啊,再加上媒婆那边催得紧,再拿不出钱来,总不能让婚事黄了啊。
可京歌城门高深,又值多事之秋防卫严密,他既熟人引路也无入城关谍,又怎么可能将书信送进去呢?行走外城城门的富贵人家对其嗤之以鼻,避之不及,哪里有人理会他的求助?唯一一个答应替他送信的年轻人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索要二十两白银,别说拿出来,老汉兢兢业业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钱。
老汉只能扯了扯年轻人的衣袖,低声下气哀求那年轻人通融通融,有些家世的年轻人不耐烦甩开袖子,心里想着好歹是送钱上门的老傻子,我就是吞了钱又不送信,他这个身份低贱不得入城的贱民又岂知道?做完心理建设年轻人这才松了话头,“好吧好吧,你有多少啊?”
老汉一脸尴尬,摸摸搜搜才从缝缝补补的衣带里找到两枚铜板,颇为心疼地放在年轻人手里,哪想年轻人一把就把铜板砸在他脸上,一脚将他踹倒,破口骂道:“死老头,这么点钱就想让老子替你跑腿,你他娘是失心疯了吧?”
老汉一屁股栽在泥水里,顾不得浑身污浊,一把抱住年轻人的大腿,哀求道:“公子大恩大德,求您给通融通融吧。”
年轻人满脸恼怒,使劲摆腿打算甩开这个邋遢虫,可没想到这个农夫汉子力气不小,怎么也挣脱不了,他无奈叹了口气,伸出一双满是玉扳指的大手,“怕了你了,我给你送信就是了。”
老汉喜出望外连忙松开年轻人的大腿,拿沾满污泥的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擦,郑重其事地在胸口内衫之中取出那封不曾被泥土侵染的书信,颤颤巍巍递给年轻人。
同时奉上两枚铜板。
年轻人接过钱,拿起那封书信举起来端详了一番,看着老汉感激的眼神,嘴角泛起一丝讥笑。
然后他用双指沿着信封的中折缓缓撕开,哗啦一声,瞬间将信封撕开两半,随后又觉得不解气一脚踢在老汉胸口。
老汉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这一次重重地砸在泥水里,很久都没能起身。
年轻人扬了扬锦蜀靴子上的泥土,皱起眉头,“真晦气!”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老汉缓了很久,却没能站起身来,随着雨势渐大,整个人就这样栽倒在了城门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却一处不疼,他微微抬头看到了一张笑意温和的脸庞。
是个年轻的道士啊。
那小道士将老人家扶起来,毫不在意地用道袍替他擦了擦身上的污泥,他连声道谢,嗓音沙哑道:“多谢你小道长,你真是个好心人。”
身穿一身青衫的年轻道士笑眯眯摇头道:“不必介意的老伯。”
老汉微微点头不敢与年轻道长对视,可他听见了很多的脚步声。
外皇城不知道为何来了几十名道士,只不过那些道士与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青衫道长相比,更显高人风范。
“发生了何事?您怎么就倒在了雨中?”那青衫道士轻声问道。
老汉一脸凄苦将前因后果一一说给了刚下龙虎山赶来京都的百里长生听,听得那年轻的青衫道士一脸恼怒。
老汉本来沮丧极了,但忽然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小心翼翼问道:“道长你们可是要进京了?”
青衫道士点了点头。
老汉连忙握住青衫道士的手,颤声道:“可否请您替老头子我送封书信给我那儿子?我那儿子收到信后必有重谢。”
身后的那群道士里走出一个同样年轻衣着鲜亮的紫袍道士,沉声道:“不行,我们可没空管这档子闲事。”
老汉满脸委屈,“这……”
青衫道士没有搭理那名紫袍道士,对老人家柔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得先送你回家,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老汉完全没有听见后面那句话,只因那年轻道长答应替他送信而高兴得像一个小孩。
青衫道士扶着他缓缓走向牛车,却被那袭紫黄道袍拦住去路。
“让开!”百里长生淡然道。
紫袍道士伸开龙虎山天师袖袍,寸步不让,瞪目怒道:“都火烧眉头了,你还有闲心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百里长生,天下大势与路边老头的生死孰轻孰重你难道拎不清吗?!”
青衫道士眼神坚毅道:“张天师,我很快就能送他回来,不会耽误多少功夫,你们先进城去,我随后就到。”
龙虎当代天师张景行一把抓住青衫道士的衣领,“想救人是吧?我告诉你,我们身前的这座城里住着上万名像这老头一样的人,你能救得过来吗?”
青衫道士眼角泛起一丝凛冽的光芒,“能救一个就救一个。”
“请让开,张景行,不然我会再揍你一次。”青衫道士冷冷道。
紫袍道士松开了手,叹气道:“那你最好及时赶回来,我可不想为了你,赔上我龙虎满门。”
“多谢!”青衫道士将老汉轻轻放在牛车拖着的的草板上,扬鞭赶牛朝林道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当代天师张景行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巍峨的京城,大袖一挥朗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入城,布阵迎敌!”
“是!”身后龙虎山的道士们纷纷抱剑齐声道。
话音刚落,刚刚还出现在京都千里之外的白骨山上空划过一道炽热的火流星,转瞬就逼近京城百里之地,气势雄浑,犹如天神临凡!
张景行眼神阴沉,“该死的,来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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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正门。
三柄飞剑自那十四名剑侍胸口穿过,绕了一个精妙弧度,剑气绵长地撞向肖青阳的胸口。
肖家肖青阳冷笑一声,身为老一辈剑林的集大成者,这十四剑虽说名头不如剑仙凌若寒的十三剑那般威震天下。
可他自信那汇聚一处的十四柄飞剑威力肯定比之更胜一筹,就算退一万步不如凌剑仙,难道还对付不了两个用剑的后生晚辈?
果然姓肖老人那头及腰长发飘荡不止,那十四剑狂暴的剑流就算失去了那极为鸡肋的十四剑侍的气血牵引,依旧威力非凡。
化十四为一剑,无数的地砖被剑气卷起,整面长达百里的城墙被密密麻麻的剑气划出细细的剑痕。
肖青阳双眼溢出浓厚的剑气,那柄横空的凌厉巨剑缓缓升起,江沐剑心神一惊,御剑而出的三柄名剑被撞回主人手中的剑匣身侧,瞬间形成一道剑匣,如开屏孔雀。
那肖青阳的倾力一剑在此刻,恐怕已经不弱于南宫少卿斩杀曾老太监的那一剑了。
江沐剑双指御剑,盯着一旁赶来并肩作战的冷双儿看了一眼,“怎么办?冷姑娘。”
姿容绝美的女子剑仙单手旋转剑柄,倒提剑鞘,将一身内力灌入那柄金剑,整个曼妙身姿一跃而起。
下一刻,这个足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子整个人踩在那柄横空巨剑之上。
她抽出手中那柄天下第一名剑,轻轻触碰敲击横空巨剑的剑身。
只见她沉喝一声:“天下名剑共主在此,安敢抬头?!”
气势磅礴如同仙人之剑的横空巨剑瞬间沉下剑身,瞬间化一剑为十四剑,齐齐插入地面。
俯首称臣。
肖青阳目瞪口呆,尚来不及张口说话,猛然抬头,头顶的天幕之上显出恐怖天象,如同彗星撞地,天都要塌下来了。
天下第一,秦御池来了!
金銮殿之上那袭白衣猎猎迎风,南宫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透出少见的凝重。
拇指分别按住腰间双刀的刀柄缓缓离鞘。
闪电破夜空,雷声作鼓锤,为这江湖上的最强一战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