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笼罩天地，所有人如坠冰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回应。
无边的死寂中，只有顾盛酩的叹息。
剑纹浮现眉间，他缓缓闭上眼，似是不忍看此剑之残绝。
“逍遥酒中剑…第四剑。”
嗡——
时空凝固，晶莹剔透的水滴凭空落下，滴在无妄剑上，碎成点点星光。
他睁开眼，世界映入眸中。
滴答——
无因之雨自九天落下，落入这片凝滞的时空后，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完全静止。
一滴雨，一缕因果，一寸山河。
众生之象，尽在其中。
只需一剑，便可斩绝！
“雨落…生花。”
顾盛酩猛然睁开眼，手中无妄剑一挥，将身边雨珠一分为二。
雨滴破碎，化作鲜红的花瓣散落，在这个黑白色的世界中，格外刺眼。
随雨滴一同破碎的，还有雨滴中倒映的景象……
嗤！
狂雷剑宗十几位弟子毫无征兆地死去，身躯破碎，化作漫天红花。
顾盛酩不语，又是一剑斩出。
这一次，死的不只有弟子，还有三位地元境长老。
鲜红的花瓣纷纷扬扬，为这个黑白色的世界添了一分诡异的美。
“……”
目睹这一幕，狂雷剑宗的太上长老心如刀绞，但又无可奈何。
看出他的心思，云瀚轻笑一声，说道：
“怎么？还没想好把谁推出来？”
“我……”
老者咬牙切齿，欲言又止。
他不说，云瀚也不急，将目光放到结界中的顾盛酩身上，缓缓开口：
“我家这小子性格乖张，一意孤行，倘若贵宗今日不给他一个交代，恐怕会血流成河。”
说话间，顾盛酩又杀了二十多个人，虚空中燊鸢也将先前想要阻拦顾盛酩的二劫仙人斩杀。
如此逆天的存在，很难想象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小小的三品宗门内！
眼看顾盛酩再次抬手，狂雷剑宗的太上长老咬紧牙关，沉声道：
“住手！”
铮！
剑落，血花翻飞。
顾盛酩掀起眼帘，看向那个脸色铁青的老者，轻声道：
“你说一句废话，我就挥一剑。”
“……”
太上长老深吸一口气，抬手抓向某处，将其从虚空中拽出来。
而此人，正是狂雷剑宗的宗主。
看到这个结果，顾盛酩抬眸看向云瀚，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到此为止吧。”
于是，顾盛酩收回刹那结界，转身朝萧唯忘所在的洞穴走去。
剩下的事，就交给这些长辈了……
一步踏出，他已来到萧唯忘身边，燊鸢紧随他后。
看着地上蓬头垢面的白发老者，燊鸢只觉一阵胸闷，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顾盛酩撤去禁制，走上前，俯身将萧唯忘抱起来。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声音和手却在微微颤抖。
“师弟，师兄接你回家了。”
“回我们的…云剑宗。”
轰轰轰！！！
无边的因果法则涌出，将方圆万里的天穹染成金色。
暴雨狂雷骤然落下，悲伤的鲸鸣回荡在天地间，引得山河震荡。
冥冥中，顾盛酩感受到什么，于是将霍丞的尸体一并带走。
嗡——
金光一闪而逝，他已消失在天地间。
身后，破碎的狂雷剑宗不复往昔辉煌，只剩下，数不尽的血色花瓣在暴雨中凋零……
轰隆！
雷声忽起，云剑宗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昏暗无光。
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
那漫山遍野的繁盛桃花，也在这场狂风里，一点点凋落。
暴雨，将至……
“什么鬼天气啊！”
“遭了，本姑娘的衣服！”
某个新入门的弟子脸色一变，撒腿往洞府奔跑去。
她刚跑几步，大雨已然落下。
屋檐下，盛满雨水的酒坛里的倒影被风吹了扭曲，最终被雨打碎。
透过斑驳的倒影，可见漫山桃花，于此凋落。
轰轰轰！！！
闷雷滚滚，天色愈发昏暗。
哗啦！
肆意奔跑的少年踩在水坑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其中的桃花瓣散的到处都是。
忽然，一片鲜艳的桃花瓣凭空出现，化作一个青衣男子。
他怀里抱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脏乱老者，后者气息羸弱，灵气破碎。
狂奔的少年从他身旁经过，带起一缕曾经的风，将他的思绪吹回无边的往事之中。
他抬眸望去，山河如故，不曾变化。
“师兄！”
他猛然回头，却非故人。
“快去避雨吧！”
少年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再看四周，早已不是往昔之景象。
刚才所见，恍如一场梦。
“……”
望着漫山凋零的桃花，他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叹了口气。
只道是，风吹花落成雨，岁月一去不回，往事于眼前一一破碎，最后，只留下……
一壶浊酒，一身尘灰。
……
许是心有灵犀，灵剑峰某个白衣青年猛地睁开眼，转头朝外看去。
在那漫天飞花中，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走上前来，将怀里的老者轻轻放到他身前。
“染言，我把你哥找回来了。”
“……”
望着身前蓬头垢面的白发老者，墨染言瞳孔震颤，呼吸困难。
他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剑道妖孽。
可是心中的刺痛，又清楚地告诉他，眼前之人，便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兄长。
他双膝一软，跪在那人身旁。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对方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容。
对方似乎被这个动作吵醒，缓缓睁开眼。
他脸色稍喜，正准备开口，但是对方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声，便挣扎着往一旁爬去。
墨染言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哑着嗓音喊了一声。
“哥。”
“别过来……”
萧唯忘躲到一旁，浑身颤栗，那双眼睛里，只有恐惧。
“……”
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和陌生，墨染言愣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像是陷入深海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强烈的窒息感仿佛要将他溺死。
“……”
在这冰冷的死海中，往事一一浮现，却又一一破碎。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别怕，有我。”
回忆的枷锁轰然破碎，明媚的阳光穿过心里的雾霾，照在他身上。
“师兄……”
他回过神，看着顾盛酩。
后者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来到萧唯忘身前，缓缓蹲下。
“还记得我吗？”
“……”
萧唯忘不语，只是又往后缩了缩。
见此，顾盛酩心中有了猜测。
他站起身，轻声道：
“魂魄残缺，识海破碎，导致失去了所有记忆，神志不清。”
“还有办法吗？”
墨染言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到角落里的萧唯忘忽然动了。
那双苍老的眼睛盯着桌子底，一动不动，似乎被某种东西吸引。
顾盛酩和墨染言顺势望去，就看到一块不起眼的饴糖，也不知是何时落在这里的。
就在墨染言准备去将那块糖捡起的时候，萧唯忘又动了。
他往前挪了挪，将那块饴糖捡起，吹了吹上面的灰，又用破破烂烂的衣袖擦了擦。
“嘿嘿……糖。”
他如一个老疯子一般傻笑着，然后撕开糖纸，将糖往嘴里塞去。
看到糖上沾染的泥污，墨染言连忙走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
“呃！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呜呜呜！”
这个动作又把萧唯忘给吓到了，他手忙脚乱地往后躲去。
手里那颗糖，也在挣扎中落下，碎了一地。
“哥！”
望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白发老者，墨染言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眼泪如断线之珠，止都止不住。
他颤抖着，喊道：
“哥。”
“你看看我，我是染言。”
轰隆！
又一道雷落下，刺眼的雷光透过大门，照亮了屋子，也让萧唯忘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相貌。
一时间，无数记忆涌上脑海，如同一根根尖刺，扎入脑子里。
“呃！！！”
“好疼……”
他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表情也因为剧烈的疼痛显得狰狞恐怖。
“染言…墨染言……”
这个名字，恍如尖刺一般刺痛他的脑海，又像绵绵的甜味，缠在心间。
在极致的痛苦中，破碎的记忆悄然浮现，如同一缕温暖是晨光，穿过无边的黑暗，照在他身上。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一抹灵光。
再看眼前哭成泪人的青年，他终于想起来了，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只见他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沾满血渍的饴糖，如奉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递向墨染言。
“染言……别哭。”
“吃……吃糖。”
看着对方手中那颗糖，墨染言愣住了。
随后，他扑上去，将对方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萧唯忘不明所以，但还是静静靠在他身上，没有反抗。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他缓缓闭上眼，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他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自己。
唯独一人，没有忘。
“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