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番,顾老娘脸上挂不住了,气闷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敢拿命来赌。至于青云寺,我当初找的可是德高望重的禅心大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他老人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者看似无心,听着却是有意。
顾孝赐本就是想把大房赶出去,他尽得家产,眼眸微闪,低头在顾老娘耳旁低语一番,顾老娘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她气定闲神地拂了拂衣袍道,“你刚刚说的也有理,在一个户籍上呢,就算把你赶走了,也不能彻底杜绝危害。再说,平白赶你出门,外人不知内里,还以为是我刻薄苛待你呢。既如此,那就分家吧。”
“啊?这怎么可以?”顾大伯几人率先发出质疑,父母在不分家,再说大房刚刚失了男人,让她一个怀着孕的寡妇出去单过,难道就不怕人说嘴了?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漆柒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枉她刚刚多番暗示。就这么一会功夫,她也想了很多。
这古代的女人想要活的好,娘家的实力,婆家和丈夫的态度实在太重要了。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就如顾老娘说的那般,她的娘家对她这个女儿的态度似乎很冷漠,但她怎么也回想不出原因,似乎原身把这块记忆给屏蔽了。
娘家不得力,丈夫又过世了,婆家很明显不待见她了。
这种情况下,死皮赖脸留下肯定得不了好。
在这里,女人和孩子的命都不值钱,她没了丈夫,如果婆家人再无耻一些,想卖了她都是可以的。
作为现代女性,怎么可以允许这种事发生。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分家分户,只有自己当家做主,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让她安心。
几个叔伯出声反对,顾老太太却是态度坚决,“这个家我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留她在家中的,你们谁愿意,也可以把她领回家好生照顾。”
反将一军,让几个叔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话可说了,带个怀了孕的寡妇回家,帮别人养孩子,他们自己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真带回家,家里不得闹腾死。
四叔看向自顾老娘提出分家后就一直低头不语的漆柒,眼底若有所思,拉了拉一旁还想争执的老二,对其摇了摇头。
“孝恩媳妇,你婆婆要分家,你怎么说?”
随着四叔的话,漆柒抬头,低低泣声道,“既然娘执意要分家,儿媳身为晚辈,自然只敢听从。娘放心,就算分了家,儿媳也会每日早晚过来给您请安,伺候您老人家……”
“你可别,分了家就是两家人,这里你就不要踏足了。”顾老娘眼底露出厌恶的神色,她是越来越看不上这个晦气的东西了。
漆柒神色凄然道,“是。”
几个叔伯也都是人老成精,见她们居然三两句就达成共识,心里略一思索,也都明白了。
“行,老三媳妇和孝恩媳妇既然都心意已决,那就说说这个家怎么分吧。”顾大伯一直很喜欢顾孝恩,有心帮一下他的遗孀和遗腹子。
可惜,顾老娘明显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那就把村东头的老宅和五亩地分给她吧。”
此话一出,顾大伯却是气坏了,“村东头的田,那也算田,五亩地一年的收成加起来也不足三石,交过税还能剩多少?要是遇上洪涝,那可是颗粒无收。你把这么一个烂摊子扔给他们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点良心,好歹他们也是孝恩的媳妇孩子,孝恩可是长子,他还躺在那,看着你呢……”
顾老娘被说得老脸涨得通红,看了一眼旁边的棺椁,连忙补充道,“大哥,你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连着最东头的那片山头和屋前的水潭子屋后的小竹林也都给她了。”
顾老娘说完,等了片刻,顾大伯很是无语道,“还有呢?”
顾老娘沉着老脸道,“可以了,养活她和孩子足矣。”
“孝恩可是长子。”顾大伯拍着椅柄,有些激动。
别看顾老娘好似分了不少东西给漆柒,宅子田地山头水潭还有竹林。其实,就是一堆破烂。
三河村最贫瘠的地方就是村东头,只稍稍有点能力的人家早就搬走了。
再对比顾家其他家产,大宅子,上百亩良田,镇上的三间商铺,种满了茶树的两个山头。
那点东西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大哥,孝恩已经没了。”顾老娘也提高了嗓子,疾言厉色道,“我大儿子没了,都是她害的,我能给她一条活路,已经是菩萨心。再说,她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生下来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呢。老宅那边的东西都分给她了,还要我老婆子怎样?长子继祖产,说到天边去,我也不怕。”
这歪理都说的出口,老太太已然是铁了心,端坐着看向堂屋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顾大伯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深深叹息了一声作罢。
“孝恩媳妇,你怎么说?”
漆柒神色恍惚了一下,而后淡淡道,“我没有意见,娘做主吧。”
趁他们争论时,漆柒抽空呼唤着她的功德系统,可惜系统一直没有回应,她有些焦虑了。
她知道自己能重生在这具身体上,肯定是系统的功劳,摔下悬崖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小德子的声音。
“哎,既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明日孝恩出殡入土为安后,再行分家之事。”
几位叔伯离开了,对于顾家三房的纷争,他们该做的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逝者已矣,存者且偷生,好差不论,方得始终。
二月的夜,昏暝暗沉,风透着寒意,穿过门窗缝隙,轻易间就渗透骨髓,供桌上的油灯时不时发出咝咝声,昏黄的火焰忽闪忽闪……
饶是漆柒胆子再大,也有些顶不住了,拢了拢衣服,又朝着铁盆靠了靠,汲取光明和温暖,拿起一旁的纸钱,扔进铁盆,让火焰烧得更旺一些。
堂屋里只剩她一人,她现在是又冷又饿,却没人管她。
“小德子?你在吗?”她再次呼唤系统,可惜依然没有等到回应。
漆柒有些颓然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