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穿着一身夜行服的习秋被护卫围在中间。
她扫视一圈——这些护卫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若是一个两个,自己还有把握,可现在这个情景,只怕……
只怕他们是早就备好茶,就等自己前来,好上演一出瓮中捉鳖。
习秋抿紧双唇:就是不知道这个陷阱,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闯入者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习秋突然想起那天,陈沐川站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教她画画的场景。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剑,心道:谁能想到,这双手曾经握过笔和绣花针呢?
突然,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习秋透过重重人影看到了陈沐川。
他立在那里,穿着竹影弹墨染长袍,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深邃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你来了?”习秋淡然一笑。
陈沐川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
“将军,可是在这儿等我等了许久?”
习秋明明是在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难以形容的伤心。
见他不答,习秋继续开口,“将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我们之间,算什么?”
闻言,陈沐川总算有了反应,“这话,我也想问你,我们之间,算什么?”
你处心积虑的靠近,却妄想我付之真心,何其可笑?
“哈哈哈,”习秋仰天长啸,“将军的话,当真是醍醐灌顶!”
说罢,她拔剑攻了过来。
陈沐川长剑并未出鞘,只用剑鞘与她对战。
这一刻,习秋才知为何他年纪轻轻便官拜正三品——自己使出的招式均被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所有狠厉的剑都给他轻轻一挑便泻力。
越是进攻,她的心头越是震惊,最后转为挫败。
习秋知道,自己输了。
可即当手上的长剑被陈沐川握在手上,她还是倾尽全力攻了过去,因为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谁知,陈沐川一把搂了过去,她背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剑直逼她的脖颈。
皮肤被锋利的剑锋划破,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
习秋伸手抚上冰冷的长剑,问道:“将军,在您心中,可曾有过我半分位置?”
陈沐川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布防图何在?”
“我若拿了出来,将军能保我不死吗?”
陈沐川还没回答,旁边的副将先炸了起来。
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将军,不必同这个奸细说这些,黑狱上百种刑法,我就不信撬不开这个婆娘的嘴。”
最初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恨。
陈沐川轻轻一瞥,副将咬牙忍下了。
习秋敛眉,“如何?”
他唇齿微动,吐出一个字,“妥。”
听到这个答案,习秋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她从身上拿出了布防图。
陈沐川打开,确定是这个东西,便扔下了剑,打了个手势。
护卫虽不愿,但军令如山,他们还是让出了一条道。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习秋突然想说什么,可嘴巴张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闭上了。
最后,她长揖一礼,拿着剑,翻过围墙,消失在深夜中。
将军,如果……如果我没有偷这个布防图,我们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像以前那般?
双亲逝去后,她这辈子不可多得的温暖都是陈沐川给予的。
红梅在城门口接应习秋,见到人来了,一把将她捞上马背,两个人共骑一乘,前往久违的家乡。
突然,习秋仿佛听到了破风声,随后,一支羽箭穿过了她的胸膛,血液将夜行衣浸湿。
她无力地从马背上跌落。
红梅握住她的手,“再坚持一下,就要到家了。”
习秋艰难地回头,仿佛看到了城墙上拉满弓的陈沐川——这样远的距离,除了他,还有谁?
终究还是一步错,步步错……
习秋重重闭上了眼。
城墙上,李长渊看着搭弓拉箭、一气呵成的陈沐川有些发怔。
这……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将人射杀了?
他仔细看向陈沐川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内心深处久久不能平静。
不为别的,就简单的一句:猫啊狗啊养着宠着,养久了都有感情,怎么眼前人说杀就杀呢?
月明星稀时,陈沐川坐在屋顶上,手持酒壶,注视着远方。
李长渊想了想,还是搬来了梯子,爬上了屋顶。
见人来了,陈沐川将酒壶抛过去。
“先生一直在等我?”
陈沐川没有回答,垂眸不语。
李长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自己刚刚用过的梯子。
李长渊:“……。”
我虽习六艺,但你也不要太为难我,不然就是为难你自己。
很快,两个人就并排而坐,对月共饮。
酒一口又一口下肚,李长渊已经有些迷糊了,陈沐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直接揽住陈沐川的肩,“先生,不是我说你,是真狠啊你。”
陈沐川:“……。”
反正他醉得这么厉害,我把他从屋顶上踹下去,明天他应该记不起来吧?
记不记起来不知道,但这个高度,他明天一定起不来。
想到后续事宜,陈沐川决定忍了。
“不知公子可有听过我家夫人的事情?”
“啊?”
突如其来的话叫脑子本就迷糊的李长渊卡了壳。
他深吸一口气,叫自己清醒。
“是……庆元侯夫人?”
刘靖媛,被追封为二品侯夫人,封号庆元。
“嗯。”
“夫人是个身怀大义的女子。”
在旁人口中听到有关刘靖媛的评价,陈沐川的身上的冷意消散了不少,在柔软洁白的月光下,以往冷峻的脸更显柔和。
李长渊是坐在陈沐川旁边的,只能看到他侧边完美无缺的脸。
如今他浅浅一笑,竟叫李长渊看痴了。
陈沐川继续开口,“我记得你去过长春楼了?”
“是。”
“感觉如何?”
感觉……
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李长渊直接蹦了起来,“长春楼是母后的产业?”
不错。
之所以李长渊觉得长春楼牌匾上的字眼熟,是因为这三个字是周舟提笔写的。
所以……
“所以,习秋姑娘是身份是您一早就知道的?”
“是。”
“那布防图?”
“是真的,不过掺了假消息。”
但是这点假消息,足以叫西秦人有来无回。
“那你这些年是……一直在演戏?”
“不然呢?”
“可是,”李长渊越问越快,导致嘴比脑子快,“可是习秋姑娘她的性子……”
话问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讪讪闭了嘴。
见他对细作怀着一颗怜悯之心,陈沐川嗤笑一声——果然是京都温柔乡养出来的孩子。
“马上就要开战了,公子且看着吧。”陈沐川说完,不再理会他,直接飞身下去了。
他来到卧房,将发黄的画像展开,赫然是刘靖媛的画。
画上的女子明媚皓齿,笑容灿烂,好似冬日的阳光,温暖、美好。
陈沐川伸手轻轻摩挲着,“你离开这么久,我却一直没有动手为了报仇,你肯定等急了吧?”
“别急,就快了。”
“等我。”
他与父亲昭庆侯的赌约——那五座城,不是迎佳人的筹码,而是献给自家夫人的礼物。
佳人?
一个西秦的细作,她怎么配?
替身?
不,一直以来,他都清楚,何处才是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