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一万八千年。
一片云中大陆的西北角。
稀稀拉拉的云朵,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干涸的河床上,灰白的石块凌乱无序地摆放着,一眼望过去毫无生气。
河道两岸的树树木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和粗一点的枝桠,偶尔有不知名的飞鸟停靠在上面,那落了单的飞鸟为了寻找鸟群,短暂的停留以后,再次振翅飞走。光秃秃的树干上,只留下飞鸟不小心撒下的粪便。
树干周围的草丛早已经干枯,但密密麻麻齐腰深的草堆,也说明了这里也曾经百草丰茂。
干枯的草丛,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就能演变成一场弥天大火。
远处的山峰,僵尸一样挺在那里,散发着摄人的灰气。
山坳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了脚步声。
一队迁徙的人群中,领队的老者艰难地向前迈动着脚步,他走的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担在身,岣嵝的身体似乎下一步都要无法承受肩上的重量,粗重的呼吸声让人担心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冲破肺管。老者不停地咬着牙,干裂的嘴唇上渗出了血丝,他低着头朝前走,汗水沾湿了他的后背,画出一幅不规则的图案。
“东升长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新的落脚点啊?咱们已经连续走了这么多天了,我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一名少年在老者身后不远处,长途跋涉下来身心俱疲,他忍不住开口问领队的老者,稚嫩的脸上,汗水划出了一道道的印痕。
东升长老没有说话,仿佛这时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他停下脚步,扭过身子勉强展出一丝笑容,向开口说话的少年招招手。
队伍前行的脚步都缓了下来。
少年紧走几步,来到东升长老的面前,“东升长老,要不我们稍歇一会儿吧?”
“云墨,这时候如果停下来歇息,我们这一队人中,恐怕有三分之一的人再也醒不过来了!”东升长老干瘪的双手搭住了少年的肩膀,不知不觉间,为少年渡了不少的真气,“出了这个山坳,再往前不远的地方应该就有水源和灵气了,咬牙也要挺过去,不然我们这一趟就白白损失这么多人。”
少年受到了东升长老的鼓励,点点头,觉得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他觉得东升长老说的话仿佛有无穷的魅力,每每觉得前途无望时,只要东升长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对自己稍稍说些鼓励的话,自己就会一下子元气满满。长老说话就是不一样,云墨心里想,将来一定要成为像东升长老一样的人。
“东升长老,前面真的有水源和灵气了么?”
“是的!”东升长老虽然不太确定,但仍然坚定地回答道,他的话,给了云墨无穷的信心。
“东升长老,有了灵气以后,我们就可以继续修行了,我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将来少爷回来了,我就保护好少爷,再不让人打我们少爷的主意!”
“还是我们的云墨有志气!将来少爷回归以后,就让你负责少爷的安全保卫。”老者趁机给云墨打气道。
“真的嘛?太好啦——”云墨的脸上不自觉的荡漾起幸福的笑意,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东升长老你不可不能骗我!”
“老夫何时骗过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启!云洛!你们听到了么?长老答应我啦,等少爷一回来,就由我来负责少爷的安全保卫!”云墨高兴得手舞足蹈,冲着身后不远处的两个少年大声地嚷嚷道。
“云墨你现在高兴个什么劲呢?我们能不能走出这绵延不绝的山还两说呢!”名叫云启的少年不屑地说,“再说了,左护法和右护法都出去这么多年了,至今都没有找到少爷的下落,你怎么就确定我们一出山就能找到少爷?”
“云启你别瞎说,少爷一定会回来的。”沉默寡言的云洛一路上话不多,但听到云启对找回少爷不抱什么信心,就开口驳斥他。
“就是!”云墨刚刚领了新差事,就被云启泼了冷水,也对云启的态度颇有微词,“你不会是羡慕嫉妒我吧?”
平时也不怎么爱讲话的云墨,和云洛一样半天都不讲一句话,不知为何一下子来了兴致,想不到一个负责安全保卫的差事,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刺激,刚刚还在喊着双脚都没有知觉了的小家伙,四肢都在不停地摆动。
只有云洛知道,为何云墨这样兴奋,他们三人从小就是少爷的玩伴,当年少爷失踪的时候,云墨是亲历者,他和少爷在祖祠里练功,一阵风吹来,他亲眼看着少爷被一团黑雾吞噬,年幼的他修为低下、没有法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不见了。
“将来我们一起保护好少爷!”云洛一脸坚毅的神色,郑重地说,“老祖说过,就算是万水千山相阻隔,云家的人也能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少爷一定会回来的。”
双瞳倒映着层层叠叠的大山,纵使有万座大山在里面,也遮掩不住他坚定的信念。
这让心力憔悴的东升长老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不禁老怀甚慰。
“别停下,一口气冲出这座山——”
五十几人的队伍像一条长蛇,被东升长老这么一喝,再次蠕动起来。
沙沙沙沙!
五十多双沉重的脚步没有规律地摩擦着地面,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噗嗵——”
走在队伍中间的一名老者,刚刚抬起一只脚,整个身体就歪倒在一旁。
“东升长老,东明长老歪倒了!”有人朝最前面的东升长老喊道。
“不要停下,继续朝前走!”东升长老艰难地回身,穿过队伍往回走,每经过一人都要说一句不要停的话,同时感觉脚下有成千上百只手在不停的阻拦着他。
终于,他来到了东明长老倒下的地方。
“东明——”东升长老轻轻的呼唤着东明长老的名字,一只手抓住了东明的手腕,试图给他渡一些真气过去。
东明长老抬起沉重的眼睑,有气无力的说道:“大长老,恐怕我走不出这大山了!后面的路,我——”东明长老嘴唇还在动,声音渐渐地消失了,正被东升长老抓着的手腕上没有了脉动,正拼着再次跌境的危险为东明渡真气的东升长老,看到东明长老身体慢慢虚化,最后化为一缕清风消失在一片虚无中。
“东明,放心去吧,我一定会把盘龙一族最后这点血脉带出去,等着少爷归来!”东升长老小声地祷告着,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东升长老环视一周绵延不绝的大山,奋力追赶上前面的队伍,重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无边的大山耸立在前面,宛若一层层关隘,每过一关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处仙气凋敝的大陆,曾经威震仙界,因为它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
盘龙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