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堂里的欢声笑语随着脚步而渐渐被遗落在了身后,原本还十分活跃的余清苒却一点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我听说……”
她轻咳一声,目光似是无意地淡淡扫过,却让原本就有些忐忑的钱昭一下子绷紧了神经:“最近好像经常有大人会带着亲房家的姑娘去钱府拜访来着。”
猝不及防被cue的钱昭:!!!
太医署的这群人每天不好好研习医理精进医术,成天就知道八卦这个议论那个也就罢了,怎么什么都往外传啊!!!
试图解释却又怕她误以为自己在狡辩,钱昭张口结舌半晌,最终却只能有些笨拙地回应道:
“但……但我和阿明最近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都是住在六道堂。”
自打第一天休沐时被那群险些踏破了府上门槛的访客折腾了个措手不及后,他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借口“公务繁忙”常留在宫中,就算下了职也会借宿在六道堂,坚决不给任何人攀炎附热的机会;
而柴明更是只在需要取换洗衣物时才会“冒死”回府一趟,除却不幸被堵在门口被迫“接客”的几次之外,大多数时候也是逃跑速度堪比兔子,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窜了个无影无踪。
“真的嘛?”分明早在高高扬起了嘴角的刹那就暴露了自己只是逗他玩的事实,但余清苒依旧努力憋着笑,刻意投去了一个故作狐疑的眼神。
“真的。”
放眼望去四周并没有任何无关人等,有可能藏在暗处的六道堂察子们又都是自己人,钱昭便有些“放纵”地牵过了余清苒的手,指尖轻轻在她掌心挠了挠: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跟娘娘这么要好了?”
半个时辰里有一炷香都是在讲述这段时间与萧妍之间发生的事情,时不时还穿插着“突然觉得这个破班也没那么难上了呢”的感慨。
若不是她实在不喜欢官场之上的那些纷纷扰扰,钱昭丝毫不怀疑,单冲着他家清苒与皇后之间火速建立起的友谊,她也能继续留在太医署里。
“因为她真的很好啊。”心知他断不会如此草率,余清苒索性也大胆地弯了手指,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方才怕如意姐和阿盈担心,我就没当着大家的面说。
“前几次被瑾太妃叫去宁寿宫的时候,都是娘娘借口说自己身子不适,这才让裴女官把我从里头叫出来的。”
瑾太妃。
那是英王杨行衍的母妃。
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彩霞捅在余清苒肩头的那一刀,钱昭面色一变,不自觉收紧的手指因着怕勒痛她而又猛然间放松了下来:“是英王?”
“应该是。”余清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虽然她表面上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卖惨,我觉得不排除想要施苦肉计,继续遮掩儿子狼子野心的可能。”
杨行健和六道堂也好,萧妍和杨盈也罢,自打迎帝使团回到梧都后,所有人与杨行衍之间的关系看似并无异样,实际上却早已生出了看不见的裂痕。
而先前收到消息的定远侯自作主张遣彩霞刺杀余清苒的事也早已传到了杨行衍耳中,瑾太妃此举或许便是想要替儿子“洗刷冤屈”,打消众人对他生出的怀疑。
虽然……已经察觉到他背后小动作的杨行健已经开始暗地里布局,并不会放他蹦跶太久就是了。
钱昭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的确已经露出了太多的马脚,但老宁和圣上都觉得,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杨行衍毕竟是皇亲国戚,若不是谋逆、弑君或是叛国这种七逆大罪,仅凭他们现在手头掌握的罪证,就算能够暂时打压他几次,可他的背后毕竟还有定远侯,的确很难彻底动摇他的根基。
定远侯,杨行衍,章崧……
他们这位初登基的新帝想要彻底把稳朝政的话,恐怕还得多费些周折才行。
默默同情了一把登基不到半月就被政事折磨出了十几根白头发的杨行健,余清苒选择先行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不过你放心,娘娘答应到咱们出发去北磐之前都会把我留在她宫里,瑾太妃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
挺好。
原本还打算这几天以“巡逻”的名义路过太医署,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偶遇一下,结果现在人直接被带进了坤宁宫?
这下好了,除非萧妍传旨让他进去,否则就冲着“羽林军副将”的身份,他一个外臣怕是连后宫的门也进不去。
钱昭面无表情,钱昭心如死灰。
“哎?怎么好像听我抱住了娘娘的大腿,你反而不太开心?”余御医却是恶趣味地晃了晃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明知故问地歪了歪脑袋。
钱·不慎被一口说中小心思·表情瞬间垮掉·昭:“……没有。”
他本想再不放心地叮嘱她几句,突然出现在宫道拐角处的裴女官却开始拼命地向自己使着眼色,便也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余清苒的手,重新回到了与她约莫一臂的距离。
“钱副将。”前者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领着两个婢女匆匆上前来,“娘娘担心余御医在坤宁宫住得不习惯,所以派下官带着忍冬和茯苓来太医署取了她素日就寝时常用的物件。”
只是没想到,刚打算一并接余御医回去,就正巧遇到了这样一幕……
“……有劳。”
很好。
这下就连送她回去的这一路上,牵手的自由也一起没了。
钱昭心力交瘁,钱昭无语凝噎。
险些就因着钱副将又一次变得五彩缤纷的复杂表情笑出声来,余清苒迅速调整至公事公办上班人状态,礼貌地回了一礼给她:“多谢娘娘,也多谢裴女官和二位姑娘特意跑这一趟。”
“余御医客气了。”裴女官却是极其上道地打了声招呼,领着那两个婢女带头走在了前面,“你身子弱,钱副将着了甲胄怕是也有些沉,不如由我来领路,二位只管在后头慢些走就是。”
余清苒:……啊?
能把那几十斤重的昆吾大刀抡出残影,臂力好得单手就能把她公主抱起来的六道堂第一战士,她居然说“甲胄有些沉”?
知道她跟萧妍一样是在刻意给他们两个空间,但是能不能找个听上去靠谱一点的理由啊!
识趣的裴女官与两个婢女已然麻溜地转身走在了最前面,目瞪口呆的余清苒瞅了瞅她们仨笔直的背影,险些为萧妍拍手鼓掌:
“……皇后娘娘真乃神人也。”
为了让她和钱昭见面,自己找了个“委托钱副将护送余御医去六道堂传口信”这样漏洞百出的借口也就算了,甚至还连带着下面的女官奴婢们都一起学会了找蹩脚的说辞,可谓是将“上行下效”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前头的三人并没有回头,但毕竟有外人在也不好与她光明正大地亲近,钱昭便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肩头向她那一侧压了压,尽量低声地问道:
“你为何一直在唤‘皇后娘娘’?”
萧妍毕竟不是杨行健名正言顺的皇后,虽然依旧手持杨行远封后时赐予的凤印,人也还是住在皇后专属的坤宁宫,但宫里大多数谨小慎微的人担心被人揪住小辫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叫上一声“萧娘娘”;
既然余清苒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落人话柄的性格,又为何在这件事上没有随着大流顺势而为?
“啊?”余清苒却是被他问得懵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cp感是一种玄学。”
青梅竹马,因为封建皇权和第三者的恶意介入而遗憾错过,又阴差阳错破镜重圆,杨行健和萧妍这对未来的双强帝后cp她嗑,真的。
钱昭一时有些不解:“cp感?”
“一是因为我有小道消息,知道这册封是迟早的事,二是因为圣上上次来坤宁宫的时候,也默许了我这么称呼她,三嘛——”
回忆起萧妍这些日子断断续续跟自己讲到过的,她与杨行健这些年来的种种过往,余清苒抿了抿唇,轻声道:
“……三是因为,娘娘自己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