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两道身影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你觉得,”余清苒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会是丹阳王还是英王?”
钱昭沉默半晌,终于回答道:“……应该是英王,但此事他多半并不知情。”
前脚她刚怀疑上了英王,后脚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而丹阳王对英王素来并无戒心,不可能大费周章来栽赃他,这阵子最多也不过想阻拦杨盈去到安国,先前还得了萧妍的警告,想来不会欲杀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女官。
更重要的是,那彩霞一看就是压根不会武功的普通婢女,否则就算余清苒的反应再快,一个没有武功也没有内力的女子,也压根没办法躲开真正的杀手致命的一击。
想要以残破之身在皇家活下去并不容易,按照英王往日那谨小慎微的性格,若不能一击必杀,他便不会轻易地派一个这样愚蠢的杀手来打草惊蛇。
现在想来,约莫是有英王的党羽意外得知了余清苒的那几句话,为了博取自家主子的欢心,这才自作主张地派出了彩霞。
事若成,他便能够借此向英王邀功;而若是失败,最次的结果也不过折损彩霞这样一个累赘,算不得任何损失。
余清苒显然也是与他想到了一起:“不提如意姐,我觉得就算是朱衣卫级别最低的白雀一时失手,匕首扎在了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活动不便的左肩:“——伤口恐怕也比现在要深得多。”
“伤口怎么样?”
伤处毕竟是在肩头,稍一向下便是锁骨,钱昭不便随意查看,便只能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悄悄红了耳尖:“今晚我配些药,明天早上拿给你。”
“你忘啦,我有金手指啊。”余清苒朝他眨眨眼,“放心好了,如意姐按照我教的方法挨个处理过,用的也是最好的药,真的没事的。”
“对了,你刚才……”钱昭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为什么没有喊人帮忙?”
“嗯?”
“元禄当时就在旁边,我和十三孙朗他们也在下面。”
“但是你和十三哥孙大哥他们在下面,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上来啊。”余清苒无谓地笑笑,“元禄和我也有大概一丈的距离,我当时如果喊了,恐怕更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她恶趣味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十三哥之前有说过,你轻功不是特别好。”
突然被翻黑历史的钱昭:……
该不该告诉她,就算他没法像于十三那样轻轻松松上房顶,按照驿馆这座小楼的高度,上个二楼还是不成问题的?
接过余清苒还给自己的外衫重新穿上,钱昭有些无奈地目送着她进了屋,脸上的笑意在转身的那一刻顿时淡了下来。
“对了钱大哥。”她却突然又自重新张开一半的门缝里头探出了脑袋,“等我这伤好些了,你有空的话可以教我些简单的武功嘛?
“如意姐的内伤一直都没有好彻底,这段时间还在忙着查朱衣卫那边的事情,我不太想麻烦她。”
城中朱衣卫异动,她没看完全剧就穿来了这儿,也就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梧都分部害死了玲珑,没办法提供什么确切的情报。
除却按时扎针配药替任如意调理以外,她属实是帮不上什么忙。
“可以。”回过身的一瞬间迅速收起了满脸的杀意,钱昭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但要等到你的伤彻底养好以后。”
“谢谢钱大哥!”余清苒一双眼顿时笑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那……晚安?”
“嗯,晚安。”
屋内的烛火终于随着她的入梦而一同熄了下去,钱昭听着里头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冷着脸下楼敲响了宁远舟的房门。
……
次日一早。
拜托任如意帮忙给伤口换了药,又喝了碗杨盈特意嘱咐厨房给自己准备的补血五红粥,余清苒对着铜镜粗略地整理下了衣装,脚步匆匆地下了楼。
“钱大哥。”
大老远便看到钱昭正在指挥着一众六道堂侍卫们搬东西,她左顾右盼不见宁远舟在哪,便上前跟人打了个招呼:“彩霞那边怎么样了?”
“拿着,每天饭后记得吃一颗。”钱昭递给她一个玉色的小瓷瓶,“今天一早她主动交代了些线索,宁头儿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谢谢钱大哥。”余清苒接过药瓶,“是……昨天提到的那个人么?”
“对,不过此事他倒是的确不知情,具体的情况等晚些时候到了合县大家再一起商量。”
院里这阵子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附近不定还有朱衣卫的眼线,余清苒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了。
见她一脸平静地就要进屋去找杨盈,钱昭犹疑了片刻,忽而轻声道:“还以为你会去看看她。”
“谁?”余清苒顿住脚步,“你是说……彩霞?”
“嗯。”毕竟昨日就在自己想要用那把匕首以牙还牙之际,她第一时间便拦下了自己。
“我知道她或许就是一时被人蒙蔽,又或许的确是为了自己和孩子,才冒险想要对我动手。”
是钱昭从未见过的模样,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的余清苒面色平静看不出半分悲喜,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我毕竟不是圣母,就算身为医官不会对着谁下杀手要了谁的命,但也不可能原谅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任何人,不可能因为她的悲惨命运,就罔顾事实地求情下话要你们放过她。
“而且……我相信你们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相信六道堂的大家会让背后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赵季本人便是个碌碌无为只知弄权舞弊的草包,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草菅人命暴虐嗜杀,不仅打断了怀孕的玲珑全身的骨头,还杀鸡儆猴般地将尸身挂在了房梁上;
可宁远舟治下的六道堂却有着人情的温度,在有条不紊地解决着堂中大小事宜的时候,就算逼不得已需要对谁用刑,也不会用如此残忍又血腥的手段。
“怎么啦,我说的不对么?”见钱昭有些讶异,余清苒忍俊不禁地弯了下嘴角,“昨儿个你就是一时气急了,真要让你像娄青强那样下狠手的话,我相信你也是做不出来的。
“药我会记得按时吃的,谢谢钱大哥。”
将东西仔细收在了袖中,余清苒跟略有动容的钱昭打了声招呼,回屋找杨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