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赤的人已经依言将战马尽数牵了上来,杨盈背着手仔细打量了半晌,最终淡声道:
“不错,孤早就听说沙东部的将士们极擅养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哼。”申屠赤得意地一扬下巴,“不知本官今日可否有幸,能够邀请殿下一道同骑呢?”
眼神示意余下众人不要担心,杨盈神色依旧一派平静地应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请!”
“请。”
借着单膝下跪的于十三撑起的力道上了马,杨盈一拉缰绳,与申屠赤并排向着许城的方向骑行而去。
一早便从余清苒那里知道了他此番的手段,钱昭二话不说便亲自上前去,拉开了想要上马跟过去的申屠赤手下:
“老于,走!”
“嗳你等等!”于十三的反应却是做了个极其巧妙地假动作,将正打算陪着杜大人留在原地等候的余清苒推了过去,“余女官不会骑马,你带着她一起。”
险些一头撞在马腿上的余清苒:……
好好好好好,十三哥,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
【咬牙切齿.JpG】
周围都是安国的士兵,甚至还有好几个是申屠赤的亲信,料想他们定会向主子禀明自己看到的一切,于十三便刻意将声音放大了许多:
“老钱啊,我知道你这人守礼,但余女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不对?
“看好殿下要紧,走,我们快跟上!”
挥手示意丁辉孙朗他们跟在自己身后,于十三率先带上一众使团的侍卫们,拔腿便追了上去。
本就有些不放心杨盈的情况,又实在不愿意只是在这里干等着,余清苒咬了咬牙,匆匆叮嘱了身后的杜大人在此稍作等候后,就着钱昭向自己伸出的左手上了那匹马。
“坐好了。”
顾不上再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软而有半分的不好意思,钱昭将浑身僵硬的余清苒向怀中一圈,一夹马肚飞驰而去。
狂风一瞬间刮得人睁不开眼,剧烈的颠簸更是让原本就有些眩晕的大脑越发来不及反应,余清苒顷刻间便煞白了脸,眼前泛起一层凌乱的昏暗来。
有些下意识地,她向后靠了靠,让自己整个人尽可能地又与钱昭贴近了些。
作为六道堂前任的天道都尉,后来又承了梧国皇宫羽林卫的职,相比起学会骑马没有多久的杨盈,钱昭显然对骑马一事驾轻就熟。
只消短短两三分钟,他便已经身形灵活地带着她躲开了好几处被申屠赤纵马撞翻的一地狼藉,眼看便要追到了杨盈跟前——
“砰!!”
突然重重倒在了前方路上的人影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战马随着钱昭猛地一拉缰绳而高高扬起了前蹄,登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而余清苒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晃动而失去了平衡,冷不丁地一头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钱……阿昭,你没事吧?”
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眼角因着疼痛而泛起了生理性泪水的钱昭,余清苒强忍着恶心飞速下了马,伸手就要去扶那个倒地不起的老妪:
“大娘,我扶您起来。”
“大伙儿都来看啦!!礼王身边的侍卫故意纵马撞人啦!!”
那老妪却并不领情,反而一把甩开她的手,抱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天爷,可怜老婆子我一把年纪没了儿子,儿媳妇又是个不孝的,家里三个孙子还指着老婆子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怎的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哟!”
料想眼前这个碰瓷的家伙必然是申屠赤买通的人,余清苒登时沉下了脸色,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阿昭,你先去照看殿下,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发现钱昭骑马的本事不错,没法儿像原剧里对待孙朗那样把人挤下来,所以就干脆用了这么腌臜的手段么??
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钱昭的技术还不够精湛,如果方才那一下没能及时收住马蹄,这人当场就会惨死在马蹄之下?!
也是,申屠赤既然敢在闹市纵马,既然打定了要暗算杨盈的主意,那就定然不会在意这些普通百姓的死活。
她卷起袖口,正打算蹲下身子近距离观察那老妪的“伤势”时,周遭一群人却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地,接二连三地围了上来: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杨家的狗腿子跟他们一样无能,我们才会成了安国人的奴隶!”
“大白天在闹市纵马,现在撞了人还长这么一走了之?除非你们留下来给个说法,否则休想离开!”
“你们既然有本事撞人,那有本事就别走啊!这青天白日的害了人就想走,这许城是没有王法了不成!”
声讨的波浪瞬间将两人淹没,眼看其中一人情绪激动不已,唾沫横飞地就要伸手去打余清苒,钱昭迅速身手敏捷地翻身下马,一把拉起余清苒的手腕向前跑去:
“快走!!”
叫嚣最凶的人或许是申屠赤提前派人安插在群众中的亲信,又或许只是许城的百姓收了他的好处,但无论如何,人群中大多数依旧是被人当做了刀使的普通民众。
他不是没法子击退这些来势汹汹的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带着侍卫的佩刀,但作为六道堂天道之都尉,便断不能向着平民挥刀相向。
被他拉着的余清苒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虽然因着急速的奔跑而有些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我,我说钱、阿昭,他、他们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还带朝咱们,朝咱们丢烂菜叶子的?”
以前在古装剧里就没少看到主角团被丢烂菜叶子和鸡蛋的情节,追剧的时候还反复倒划进度条看了好几遍六道堂“披风炒菜”的名场面,怎么今天被丢的主角变成了自己了?
她寻思自己这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一天天,造孽啊!【孙朗腔调】
手腕被这能把几十斤兵器舞出花的钱大刀抓得生疼,离了他带着自己的力道却又有些撑不住这无休无止的奔跑,余清苒再三忍住了想要开口喊疼的冲动,咬咬牙继续冲了上去。
……
“他,他就是那个昏君的弟弟!他带的就是梧帝老儿的金子!”
尽管已经再三提防了像余清苒说的那样撞到什么人,但没想到申屠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她虽然没能跟上自己却也没撞入自己的陷阱,索性故技重施,以同样的方式逼停了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杨盈。
故意将自己推着的那架装满了菜的小推车推了出去,那名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粗声粗气地指责着:
“这可都是都是咱们的血汗钱啊!是咱们的血汗钱!”
“还我们血汗钱!”
“你还我血汗钱!”
围观的人群本就恼怒于申屠赤的荒诞行为,顿时便被他煽动起了怒火,二话不说便抄起手边的菜叶向杨盈砸了过来:
“还我血汗钱!”
“还钱!”
……糟糕了。
果然,哪怕清苒姐已经提前告知了申屠赤的预谋,钱大哥他们也一早做好了准备,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再小心些才是啊。
暗自懊悔于自己今日的托大,杨盈迎着铺天盖地向自己袭来的菜叶,有些狼狈地试图抬袖去挡——
“大胆!”
关键时刻,踩着房檐追了他们一路的于十三终于从天而降,几个灵巧地绕身便带着杨盈一起躲开了这些来意不善的袭击:
“礼王殿下奉皇命出使,为的是两国友好邦交,还不快住手?”
与此同时,钱昭与余清苒也终于赶到,前者迅速与于十三一同镇住了场面,后者则是急匆匆跑上前来,伸出手死死地将惊魂未定的杨盈牢牢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申屠将军,您这是何意?”
申屠赤咧嘴一笑:“本官不过是邀殿下骑乘同行,谁能想到这许城的百姓竟然如此愤懑于贵国国主的作为,甚至还对着殿下动了手呢?”
“是么?”
尽管胸口因着一路的奔跑而不断阵阵发闷,甚至就连呼吸时都能带动起窒息的疼痛,但余清苒依旧努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静无比:
“但下官怎么瞧着,倒是申屠将军纵马撞翻了这一路的摊位,又惊得无数百姓四散奔逃、损失不少呢?”
“贵国国主治下的大安,诸位将军便是这样无视普通百姓的生死,甚至不惜做局陷殿下于危险当中的么?”
将杨盈躲闪间有些歪掉的帽子替她重新正好,余清苒不卑不亢地向着脸色铁青的申屠赤行了一礼,转身便要陪同杨盈离开:
“殿下今日受了惊,我等便先行告辞了,申屠将军若得了空,最好也能替这些被您撞到甚至是伤到的百姓赔偿一二,下官告辞。”
……又是这个余女官,又是她!!
接二连三伶牙俐齿让自己难堪便罢了,竟然还坏了自己的好事,白瞎了自己替礼王准备的这一出大戏!!
见有些回过神来的百姓已经向着自己投来了谴责的目光,申屠赤的表情愈发阴晴不定,狠厉的眼神当即便向着方才嚷叫最凶的一人看了过去。
接受到他的暗示,那人轻微地点点头,抄起手中的棍棒便朝着余清苒的后背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打死你们这些梧国皇宫养的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