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苒姐。”
深藏功与名的任如意已经衣袖飘飘地出门去了,被她软硬兼施教育了一通的杨盈便鼓起勇气,小心地拉了拉余清苒的袖口。
今天一早睁眼便没看到余清苒,听了远舟哥哥和如意姐的解释她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这会儿又见对方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候在一边的模样,于是少不得又是一阵惴惴不安:
“你……你是在生我的气嘛?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偷偷翻你的包袱,也不会再这么冲动不懂事了,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
虽然昨晚上的确负面情绪大爆发了一波,但杨盈先挨了宁远舟的批评后受了任如意的板子,道歉也是真挚又诚恳,余清苒认命地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跟她计较了:
“放心吧,我没有生气,只是宁大人说两个时辰以后要出发,打算回去打点收拾而已。”
“那就好。”杨盈松了一口气,“对了清苒姐,你现在要收拾东西的话,是不是会很忙啊?”
“这倒是不至于,药材粮食都是钱都尉他们看着的,咱们的东西很快就能收拾出来,怎么了?”
“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元禄还有钱大哥他们啊?”
见余清苒颇为意外地瞥了自己一眼,杨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语间却也没再有逃避什么的意思了:
“远舟哥哥说得对,昨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所以我想亲自跟大家道歉。”
“可以是可以。”余清苒忍俊不禁地拍拍她的肩,“不过一会儿就要出发了,他们这会儿应该也在忙,不如我先去给殿下准备早膳,等一会儿到了地方再陪你过去?”
杨盈乖巧应下:“好,谢谢清苒姐。”
……
他们这位礼王殿下毕竟年纪尚小,昨晚的闹剧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大多数人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当余清苒陪着杨盈挨个向使团的大家致歉时,她成功地成为了一台——
行走的人间回礼机。
“姜侍卫言重了,照顾殿下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您放心,下官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多谢杜大人关心。”
“陆小哥这是哪里的话,我既是宫中女官,那自然要时刻陪在殿下身边的。”
“……”
她不是应该是杨盈身边的背景板吗?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所有人在跟杨盈走过一套流程以后,还要再特意关照她几句啊?
回一句话就得出于礼貌行个平礼,见一个人就得面带微笑寒暄客套,很好,她余清苒今天就是今天大梧社交场最靓的仔:)
好不容易陪着这位公主殿下挨个跟使团里的人道完了歉,又跟着任如意一起简单垫了几口点心,余清苒揉着因为坐了一路马车而有些酸痛的脖子,慢悠悠地下了楼——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正“哼呵哈嘿”地向她身边的任如意秀着自个儿肌肉的六道堂群众。
余清苒:???
余清苒:…………
余清苒:单走一个6。
什么“他把别人当个宝,别人把他当药渣”“有些人身在曹营心在汉~an~”的名场面她一个都没赶上,这会儿倒是来了个现场直播?
虽然一个来自现代的医学生压根不会care这种小场面,但问题是原主好像没这种经历,她该拿出什么表情才不会显得ooc?
一旁的任左使没留意到她五彩缤纷的表情,不紧不慢地下了楼梯,淡淡睥了那群越发卖力的侍卫们一眼:“不冷吗?”
“喝!!嘿!!喝!!”
回答她的是这群人更加响亮的口号,与恨不得将手里的家伙什提到天上去的浮夸动作。
“行。”任如意懒得再看他们一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杨盈也正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下了楼,刚一抬头就看到一群赤着上身的大哥大叔们,脸皮极薄的小姑娘登时便害羞不已,又慌乱又尴尬地就要往余清苒身后躲:
“清,清苒姐,他们这是在……”
“……”余清苒果断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半哄孩子半强制地让人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殿下乖,别看这些。”
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两个姑娘的六道堂三人组:……
莫非是因为太医署的医官们涉猎领域诸多、见惯了大风大浪,所以才会眼神淡定得像是在看一堆砧板上的肉一样?
还是说,余女官长居深宫甚少与武将们打交道,的确有被自己手下这群显眼家伙们的丢人行为吸引到,所以才会站在那里看那么久?
压根没想到自己其实已经阴差阳错地猜到了真相,钱昭眉头一皱,大步流星走上前冷声道:
“都把衣服给我穿上。”
“钱头儿,别啊。”带头的王大龙扔下手里的木桩子,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我们又不跟宁头儿抢,宁头儿不愿意,我们还愿意呢!”
身后又有几人赞成地“就是”“对啊”了几声,王大龙得意地挺直了腰板,又道:
“能进六道堂的,个个身体都是棒棒的,兄弟们说是不是?”
“……别想了。”钱昭依旧面无表情,“她瞧不上你们。”
“跟着赵季的娄青强都听说过吧,丁辉,你跟他们说一下,娄青强是怎么死的。”
被他喊过来的丁辉小跑着到了众人跟前:“那个……娄青强只在任姑娘手底下过了一招,就——咔!”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手下们的眼神登时变得惊恐不已,最后头的几个人甚至打了个战栗,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东西,钱都尉这才淡淡总结道:
“都听明白了吧,想在她面前耍威风,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
“哦对了,还有。”临了转身前,他想了想,又刻意强调了一句,“余女官也在,她毕竟是从太医署出来的人,你们最好还是注意一点。”
人群中顿时就冒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可我听说这太医署的女医官们也没少给皇子王爷们医过病,应该不打紧吧?”
毕竟方才余女官临陪着殿下回去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审美疲劳”般的神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介意他们整出来的这一出。
钱昭脚步一顿:“我听说余女官最近在研究新的迷药,听上去你们似乎很想成为她的试药对象?”
“……那个,属下突然内急!”
“……兄弟等等我,我陪你去!”
“……孙大哥找属下有事!属下告退!”
余女官一副迷药放倒了自个儿,甚至还要钱头儿帮忙扎针解除药性的“辉煌事迹”历历在目,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理解一下。”几句话打发了眼前的这群显眼包,钱昭这才重新回到宁远舟身边,“单身久了,遇到谁都像赛貂蝉,何况你的表妹还是个真貂蝉。”
宁远舟又双叒叕炸毛:“……她不是我表妹!”
“那你怎么不跟她生孩子?”
倒霉的宁远舟再一次被自己的好兄弟一句话噎了个半死,元禄在一旁憋笑憋得嘴角抽搐,钱昭趁此机会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他回屋细细整理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确认楼道里没有第二个人以后,这才敲响了余清苒的房门:“余女官。”
“请稍等,我这就来。”
他敲门时余清苒刚沐浴完没几分钟,那套宫中统一配发的淡蓝色官服脱下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及腰的墨色长发还湿哒哒地滴着水,便在纯白的里衣上浸染了几处透明的水色:
“是你啊钱都尉,请问有什么事嘛?”
元禄、孙朗和于十三已经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意思叫了她的名字,就连宁远舟有时候都会用“余姑娘”来称呼她,唯独钱昭一个人张口一个“余女官”闭口一句“余女官”的,不知是认准了个什么道理。
既然如此,她也就只能姑且以为这人不想跟她套近乎,只能也同样以“钱都尉”称呼回去了。
“这个,收好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开门的一瞬间,她恍惚间竟觉得钱昭的眼神有几分不自在的闪躲:“余女官既然是太医署出身,那这几瓶药的作用,想必应该难不倒你。”
……怎么还带即兴考试的?
成功被他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余清苒接过那几个小瓷瓶挨个开盖闻了闻,讶异地抬起了头:
“只是防身的话一小瓶迷药足矣,断断用不上这么多,钱都尉的意思难道是……?”
“最近恐怕不会太平。”钱昭眼神示意她收回了接下来的半句话,极其隐晦地又提醒了一遍,“还请余女官注意保护自己和殿下的安全。”
的确,永平侯的人早已经盯上了使团,这几天恐怕就要假借丹阳王之名动手了。
而作为一个没有武功又不擅长防身之术,就连好不容易整出来的设计作业都被钱.主角团最强辅助.昭打回来的Npc,这几瓶药的确是她自保最好的法子。
迅速回忆起原剧里宁远舟的那封密信里写着的情报,余清苒顿时觉得自己抱上了钱妈妈的金大腿,二话不说将那些瓶瓶罐罐全部塞进了长凳上的包袱:
“多谢钱都尉,您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来世……不是,我是说,以后若有机会,必定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
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感恩戴德”的钱昭成功地再一次陷入沉默。
误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份口头感谢听起来实在是像极了空头支票,又仔细回想了下对方这几天给自己扎针、送自己蜜饯、帮自己配药的好心行为,余清苒飞速在脑海里过了无数个回礼方案,最终端起了桌上的那盘糖霜饼:
“方才跟任姑娘一起做了几个糖霜饼,我吃着味道尚可,钱都尉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便姑且赏脸尝尝,就当是我的谢意了?”
听杨盈说她远舟哥哥嗜甜如命,钱大哥却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那这么甜腻的糖霜饼,钱昭应该不会吃很多的……吧?
或者,或者少拿两个意思意思,给她留几个当晚上的饭后小零嘴也行啊qAq
眼瞅着钱昭甚至并不打算拿哪怕一个的意思,余清苒悄咪咪松了口气,正打算重新将东西端回到桌上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动作轻柔却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
“多谢余女官。”
……咔嚓。
愣在原地的余清苒听到了自己裂成两半的声音。
元禄和杨盈不是都说钱昭不爱吃甜的,就连逢年过节梧帝赏赐给羽林军的糕点都很少碰的么?
她这又是核桃仁松子仁又是糖粉地整出来的糖霜饼,他居然……居然全部端走了?!
“钱都尉,您……”
“嗯?余女官还有什么事嘛?”
“……没事没事,我是想说,您慢走,一会儿我还得去照看殿下,便不送了……”
好好好,算她大意失荆州,再也不信这两个小兔崽子说的话了。:)
今日心情:单走一个6。:)
余女官不可置信中又带着一丝懊恼的神情消失在缓缓关上的房门后,钱昭好笑地拈起盘里一块金黄色的糕点咬了一口,垂眸半晌,突然轻轻地弯了一下唇角——
这糖霜饼……似乎也没有记忆里的那般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