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前。
梦界第六层外小碎片。
这里还是一片梦冢的形态,还是亘古不变的冰天雪地,只是……
在江言澈等人离开后,这块碎片再度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醒着,一人不省人事。
从两人进入碎片的那一刻起,就完完全全在【倒吊人】感知之中,这时起,它便开始困惑——困惑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横跨执法庭,穿过异城,渡过虚无,来到它地盘上的。
在它感知中,这两人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也就那个昏迷女孩身上,存在超自然力量气息,但这些力量,也不过是为了吊住她一口气。
他俩为何能来到这儿,成了个谜。
“你在这雾气之后嘛……【倒吊人】?听说你这儿实行绝对公平的等价交换,有笔交易,我想跟你做做。”
【倒吊人】已经看出,到来的两者是父女关系,而那女孩已经危在旦夕。出于对两者的好奇与兴趣,它开了口:
“她快死了,我能救她,但是需要你带来另一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在【倒吊人】的认知中,以命换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虽然以生命为代价,以钱雨薇醒来为结果,这代价和结果相比,代价稍微大了点,但【倒吊人】可以合理运用多出来的这些力量,用于实事上。
“我知道,已经带来了。”
啊?
听着钱进淡淡的话语,【倒吊人】愣住了,通过感知,整个碎片只有两道生命气息无疑,那么钱进说的带来的人……
“是我,我之前酿下大错,现实里的身躯也已经被糟蹋,用我的意识生命,换我女儿一个未来,可以吗……”
钱进在江言澈离开前,无意间听到了【倒吊人】,也听到了有关【倒吊人】等价交换的部分信息。
就目前来看,梦界更深处有没有其他能救钱雨薇的东西,没人知晓,好不容易找到【倒吊人】这么一个机会,钱进不会放过。
他已经没脸回现实了,但他女儿是无辜的,据他所知,看在他曾经身为主任做出的贡献上,x公司并未将丁一和钱雨薇的身体做成傀儡,而是保存在停尸间。
只要钱雨薇的意识能够回归现实,再加上入梦人们超自然力量的帮助,一定能正常存活!
“……江言澈他们,其实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
站在【倒吊人】面前,钱进完全放弃了对自己的防御,【倒吊人】能够直接看穿钱进内心。
通过读取其记忆,【倒吊人】了解了一切。
“但我自己这关过不去。”
钱进的语气很平静,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到尽头,但他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恐惧,反倒很是坦然。
“我这儿讲究等价交换,我也不瞒你,如果你用生命换你女儿的未来,代价的比重大了些,所以……你可以决定这些溢出的力量去向。”
“你就带着这份力量,去帮江言澈吧……我刚也说了,之前是我给他们添麻烦了。”
【倒吊人】沉默了。
钱进的答案没什么问题,【倒吊人】甚至早就能猜到这个答案,让它沉默的,是钱进的心态。
【倒吊人】好久没看到这样平静的人了,钱进给它的感觉,像一个不顾一切的赌徒,但是,并不疯狂,又像是清心寡欲的僧人,无欲无求。
从前到它这儿,来寻求交换的人,无不抱有私心,无不抱有恶念。【倒吊人】潜意识里觉得,个人利益在这个世界上很重要,而七宗罪其实在每个人心中都存在,贪婪导致每个人不可能完全公正。
但此刻,它沉默了,钱进打破了它的固有认知,在一些特定情况下,人似乎能摆脱一己私欲,把团体利益摆在首位。
这份特定情况是什么,【倒吊人】并不清楚,可这大概便是人类的情感吧。
嗡!铛铛铛……
既然钱进心意已决,【倒吊人】也没必要犹豫,一连串金属碰撞声里,三根水晶锁链从灰白雾气中冲出,其中两根将钱进牢牢束缚,一根将钱进与钱雨薇相连。
轰!
规则显现,锁链收紧,开始汲取钱进意识深处最精纯的生机,这些生机汇聚一处后,灌入第三根锁链中,完全传输入钱雨薇体内。
唔……
不约而同,钱进和钱雨薇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钱进是因为自己的虚弱,而钱雨薇则是因为生机恢复的舒畅。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身躯毁灭,钱进还能在梦中得到永生,但意识毁灭,钱进将无力回天。
这个等价交换过程中,【倒吊人】本应该扮演一个中立公正的角色,可是,不知为何,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呵……我是个罪人,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是……希望你能传达给薇薇,让她之后多听江言澈的话……”
此刻,真正感受到要离女儿远去,一种悲怆涌上心头——随着悲怆一同到来的,是不舍。
他舍不得,他还想多陪陪女儿,带女儿去游乐园,带女儿进行完学业,见证女儿成长,看着她步入婚姻殿堂,可是……
自从他决定帮永熙起,就相当于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些不舍,都成了奢望。
嗡!
生机的传输很顺利,可就在钱雨薇即将恢复时,整块梦冢碎片突然开始震颤,无休止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波动从空气中渗出,想要中断生机的传输,以命换命,破坏了生死,是大忌!
“怎么,你赐予我等价交换的能力,现在又用规则来阻我?可笑!”
【倒吊人】被这嗡鸣声惊醒,一股无名火在它心中回荡。不顾规则阻拦,它强行将生机传输完毕,此时,钱进的意识体已经透明,剩下溢出的生机循着锁链,传回【倒吊人】体内。
砰!
随手挥出,将充斥天空的梦界规则打散。
很生气,不知为何,【倒吊人】很生气。
它气人类情感的复杂,气规则的死板。被梦界规则这么一激,它突然觉得,没感情的规则力量,有什么资格阻挡情感的连结!
“拜托你了……”
这是钱进最后的话语,而【倒吊人】却感觉一阵心痛——不是生命体的它,照道理说不会如此!
可天空中,梦界规则似乎誓不罢休,依然在盘旋回荡。